大虞祭天司,雍容的监正一派严肃,身边的几位官员也是愁眉苦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桌案上堆了一大摞卷宗,横七八竖地布满了鬼画一般的符号线条。
再看蔺监正,手上几乎没停过,运持着一杆珠玉制成的符笔,笔落如瀑,几人都是看得目不转睛,知晓这位监正大人是在施展“笔算”!
近两个时辰过后,一声笔杆入筒的响动之后,蔺监正靠在身后的双鹤椅背上,双眼紧闭着吩咐道:“去告诉兵司的人,他们要找的地方在空桐山。”
一名官员应声而去,就在他要迈出星塔的一刻,却被蔺监正突然叫住。
“等一等。”蔺监正出声道,盯着雅致的大门外,目光逡巡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蔺监正才对着那名官员挥手道:“走吧。”眼眸深处竟是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那名魏公公,似乎很久没来了。蔺监正暗暗皱眉,魏忠贤与宫中的那位沐妃娘娘有关系,他是知道的,然而据他了解,最近此人似乎并不在紫宸殿,大内之中也不见其人影,竟是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大人,前几日澹妃到赏心亭吃茶,回宫之后便上吐下泻呐。”似乎看到此时颇为清闲,一名官员眼珠转了转,小声地对蔺监正说道。
监天司地位特殊,因而可以不受诸多特设机构挟制,加上蔺监正平时不拘小节,爱护下属,因而这里常常会分享一些宫内秘闻。
“怎么回事?”蔺监正原本对此没什么兴致,这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有某种预兆要出现。
“据太医院的人说,是手下的宫女在茶里加了私物,所以……”官员话还未说完,蔺监正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宫闱弄药,向来都是敏感至极的事件。
“那名宫女死前交代,是感念沐妃昔年的照顾,才想到在澹妃的茶里投药……”那名官员小心翼翼地说道,“首犯已经被处死,现在宫里的意思是,要我们调出她十族的户籍资料,交予狱司查办。”
“混账!”蔺监正怒不可遏,大手一拍,震得案台上的笔砚簌簌发抖,“祭天司不是户部!也不是狱司手下的牛草马厩,告诉他们本监正的意思,这等腌臜龌龊的事情,祭天司不管!”言罢拂袖而起,留下一干战战兢兢的官员们。
走出星塔,蔺监正越想越觉得心浮气躁,本来迈向林苑外的脚步一停,转而走向一处偏僻的所在,在转过十几处羊肠狭道之后,周遭环境愈发的清幽,浅池烟岛的背后,正有琅琅的读书声传来。
低低的亭盖下,一名身着青布大褂,脚踏毛底布鞋的青年俣俣而立,眉宇间巍然而深秀,口中如有金玉落盘,让这片狭小的天地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山百逗而迭脉,水千转而回流。度宏规以丰翼,肇厚基于百秋。昔云天地神隽慧秀之气,皆沛然郁乎生灵、现乎形胜,非人力所可征。”朗朗上口的赋篇吟咏而出,飘扬在池边中凝起霜洁的云气,如同寒烟凌波,青年似乎已经沉浸在这样的意境中,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此时蔺监正就站在亭外,看了看几乎达至天人合一状态的青年,几度想要开口,却又怕打扰了这位年
轻的士子。
最终还是那名士子率先打破了平静,一如清风拂过柳池。
“蔺师,久见了。”
蔺监正眸中掠过一抹亮色,点了点头:“圣叹,现在本门需要你。”
“哦?”青年挑了挑眉,转身将赋篇收入书箱中,一边封存一边问道,“门中能人如此之多,弟子识浅道薄,尚需多跟随夫子学习。”
听出青年话中的婉拒之意,蔺监正并不生气,反而暗暗叹息,虽然眼前的士子还称他一声蔺师,然而在数年以前,他就已经无法再教导对方了。
一名五岁就能读三都赋,七岁通晓四书五经,心性脑识令大儒都赞叹的天才,十岁就进入国子监中修行,仅仅在他手下一年,便让他有种书囊告罄的无力感,此等天才在万千士子中也堪称冠绝,许多大儒都曾言及,此子将来极有可能担当鸿门领袖的重任。
“现在外面很乱,中古的传承现世,邪魔外道活动猖獗,在边军的弹压之下仍然作恶不断,朝廷甚至损失了一位幽燕大统领,现今众军低落,仍是迟迟拿不到元凶。”蔺监正叹声道,有些忧心忡忡。
青年士子皱了皱眉,他虽然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对于战事也有相当的了解,一名大统领的损失,对于军中士气是极大的打击,更会助长邪道的气焰,造成更大的危害。
天下兴亡,不止匹夫,士子亦有责,此时他已经有些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