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错说得不清不楚，但宝清贤者是何等的聪明，嘴唇动了动，轻声道：“魔族么……”
“嗯。”杨无错咬紧牙，低低的嗯了一声。
宝清贤者也跟着陷入了沉默，房间当中甚至能清楚的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儒道释武，四家鼎立而为圣；魔妖鬼兽，四族聚合而为邪，在苍生界这种圣道独尊的界面，杨无错便是异类。
异类，当诛。
良久之后，宝清贤者撩起秀发，轻笑道：“我觉得你无须想那么多，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你是魔族……”
“不用安慰我。”杨无错打断宝清贤者的话，道：“攻打圣光之城的那天，我已经被虹妖刺穿了心脏……其实你早意识到了对不对？”
宝清贤者没有说话，杨无错重重一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之所以杨无错做出了自己出身魔族的判断，是因为当真切感受到自己心脏的那滴桀骜不驯的精血之际，它散发出的气息与黑魔精血同宗同源，除了气势有
强弱之分，再无任何差别。
再者，青囊符文是由青娘所创，符文有灵，必然会存有哪怕一点点关于青娘的记忆或情感，当青囊符文与桀骜精血遭遇，一股苦涩便在心头蔓延。甚至可以说，现在杨无错的情绪低落，与青囊符文影响到他武魂也有直接的关联。
青娘临终之际，曾有一句话告诉杨无错，那便是：“等哪一天我的错儿成长为真正的男人，有了跟你爹平等对话资格的时候，告诉他，错的不是我，他不能如此惩罚我”。由此可以判断，那桀骜不驯的精血，或许正是源自于杨无错的生父。
宝清贤者嘴巴张开了几次，可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等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极为苍白，圣邪之争远比普通人想的要恐怖，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大夏帝国的皇帝必然会亲自下令诛杀，到时候养育自己多年的爷爷，照顾自己的二哥，甚至都要成为他的仇人。
宝清贤者撩起裙子下摆，将瑶琴放在桌上，如清风一般的魂力轻轻跃动，她-胸-口的专属符文绽放出浓烈的金光，如潮水一般氤氲朝着双臂上汇聚，宝清贤者素手轻弄，一阵阵悠扬的琴声便传了出来。
宝清贤者面色平和，节奏时而低缓，时而急促，跌宕起伏，连绵不绝，低缓时便如流水淙淙，高亢时便如青山巍峨，跃动的旋律交错盘旋，便好像高空涌动的一团青云，笼罩在杨无错的身侧，轻摩擦他的脸颊，随即便化成丝丝雨露，沁人心脾。
杨无错闭目凝神，琴声如细丝般润物无声，似-乳-燕呢喃，似蟋蟀轻唱，尔后汇成一个巨大的音符，渐行渐远，逐渐消散。刹那，高山流水，万籁俱寂，耳畔流水声依，疑自八千里外，宝清贤者周身霞光闪耀，便好像月宫嫦娥抚琴而奏。
“一曲仙音，高山流水。”杨无错虽不懂音律，但是宝清贤者琴声当中蕴含的魂力却是让他获得了无比的宁静。少年抬起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宝清贤者：“谢谢。”
“睡都睡过了，何须言谢？”宝清贤者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用略带顽皮、诙谐的语气哼了一声，接着正色道：“其实你也无须想太多，圣道也好，邪修也罢，终究都是殊途同归。”
“就好像……”宝清贤者轻咬住红唇，脸上带着些许的红晕：“就好像我在流沙之境对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若是在我的界面断不会如此。我甚至可以预料，今日和你所发生的一切，日后必定会给我带来痛苦，可那又能怎样？修行之人但固守本心，做该做之事，杀该杀之人，因果来时坦然应对，还有什么可怕，还有什么可想，还有什么可忧？”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杨无错的识海当中浮现金刚妙法的经文，心有所感的杨无错顿时长松口气，众生心念便如瀑流一般，无有始终，无有停顿，无有断绝，绵绵延延，从生至死，从死至生，哪一段是过去？哪一段是现在？哪一段又是未来？
杨无错忽然笑出了声音，宝清贤者的敦敦善诱让他想起了如是禅师曾经的开示，因缘既“如是”注定，又何必为之忧心？出身魔族又能怎样，与苍生反目又能如何？
如是如是，诸法如是，随它去，随它去，随它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