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按照您的计划,标下策反了刀尉柳寒霜,但此人刚愎自用,不服号令,已经被林府察觉,此时想必凶多吉少。至于其他七人,都是林氏的死忠,策反无望,标下只好派人将他们拖住,令之来不及回援,谁料其中二人修为颇高,硬生生逃了出来,林家只怕会让他们与我们当堂对质,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子云舒右手五指敲击着窗沿,陷入了短暂的思索,片刻之后,拍了拍锦衣男子的肩膀,说道:“走吧,是时候了,去见见他们。世上有句话:形势比人强!机会已经摆在他们面前,选择权亦他们自己手中,如果还是执意如此,那只能让林氏除名了。这个世上,王朝兴亡都属无常,更何况区区世家……”
主事堂陈设典雅,空间开阔,是典型的鸳鸯厅结构,内置五面屏风分隔开来,如是撤去,则足足可容纳三十余席,供数百人聚首一堂。
这时屏风之内端坐四人,只有南面首座暂时空缺,这四人的身份当真非同小可,乃是决定江中城一切命脉的四股力量的掌权人。
右边二人分别是江中城主姬长空、林氏家主林庭威,而左边则是田氏馆主田括和世家代表徐长清。
这四人的神情都显得极为淡然,光从表面根本看不出其内心的想法,似乎即将开始的议题轻如鸿毛,不值一提。唯有从双脚时不时的摩挲蹭地和频繁的擦汗动作,才能一睹四人内心的激烈震动。
正当他们神思不属、心绪难定之时,皇子云舒龙骧虎步,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晶玉般的面庞,高高盘起的黑发,神光内蕴的双目,隐隐激起无边贵气,直令四人呼吸不畅,一时无言。
他的嘴角飘出一丝笑意,环顾左右,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说道:“本王来迟,让四位久等,还望各位见谅。”
仅仅这一句话就试出了众人的姿态,那城主姬长空和世家之代表徐长清连忙上前搭话,一副谄媚之色,言行之间不敢稍有疏忽怠慢:“皇子殿下身份尊贵,玉架自然不如我等轻便,些微等待也是合情合理,何来见谅一说?您请上座。”至于田括与林庭威只是淡淡的点头应是,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图。
亲疏敌我,一言以辨之!
四人中,只有田括的姿态让云舒略感诧异,但他一心以为此人又是犯了贪得无厌的旧癖,倒也未曾深想。
“诸位,今日一聚所为何事,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多余的话无谓多讲。林老爷子,其实此事你一言可决,本不必劳师动众的。穆波江航运对于云庭的重要性,本王已经一再重申,是绝对不可能再任之完全由世家掌控,只要你将这支大权奉上,本王在此向你承诺,林家其余一切利益都可受到云庭的保护,你不妨仔细斟酌一下。”
林庭威耐住性子听完此话,神情平淡,没有露出丝毫的忧心或愤怒,捋了捋铁戟般的短髯,一双洞彻世情的眼眸朝着云舒逼视而来,“殿下,刚才所言,可是云帝陛下的旨意?要知道穆波江的航运自数百年前就归属我江中林氏打理,这也得到了云氏先祖的首肯,况且,云庭历年增加税负、摊派费用,我林氏也不曾违逆,何意如今要彻底赶绝我等呢?诸位,这情理法,尔等究竟是占了哪一头呢?”
那一旁的身着锦缎长绸的富态老者正是城主姬长空,他本就对林氏有着极深的怨念,如今见到林庭威如此嚣张不免怒火攻心,“放肆,太放肆了,林庭威你眼中还有尊卑之分吗?竟敢如此大放厥词,公然顶撞皇子殿下,还妄谈什么情理法,真是岂有此理。九国之中,有哪一国会公器私用的,你倒是说说看啊?一家独占此利数百年之久,还不知足,这等恬不知耻之辈,真当一死以谢天下……”
姬长空越说越兴奋,话语愈发的歹毒,仿佛要于此倾尽五湖四海之怨念,好报那累世之仇。
云舒见此不禁摇头,挥了挥手让他止住,方才收敛下来。
“姬老所言多有粗鄙之语,但也是道出了实情。林老,在座各位都等你一句话呢。”
说这话的正是大小世家推举的代表徐长清,此人觊觎这条财路已非三两日,此时得机便跳将出来,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众人隐隐连成一气,将矛头指向林庭威。
屏风之间的气氛立时压抑到了最低谷,即便以林庭威的老成持重,额间手心也不免密布汗珠,大感不安。
他再度回忆起那日天武宗的承诺,终于咬了咬牙,神情坚决的说道:“此事老夫万难答应,祖宗的基业绝不能败在老夫手中,还请皇子殿下换个条件吧。”
换个条件?何其可笑!这就是自掘坟墓了。
听了此话,主事堂顿时鸦雀无声,虽然早已设想过这等情形,但真到此时,此间众人仍然有着难以诉说的怪异感受。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而只要过了今日,江中林氏数百年的声威将会烟消云散,曾今的恩怨情仇就要用最为激烈的方式去终结。
首座的皇子云舒没有再发一言,他已然无话可说。眼中只是带着遗憾和怜悯,认真的打量着林庭威,仿佛在说:最后的机会你没把握住,看着吧,林氏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