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斗大会散会,大家一哄而散。小荷回家后把贞香的遭遇和丁咚的壮举告诉了奶奶,翠姑听了心急火燎,脸颊通红,着急上火,嘴里直嚷嚷。要不是贞兰和小荷拦着,她当晚就要摸黑去找丁咚和贞香。
这晚,翠姑伤神劳心,心神俱损。丁咚不能行武,可看这样子他非行武不可了。贞香孤单一人,眼下又遭难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咋过……翠姑神志疲惫折腾到半夜。睁眼睡到天快亮,她想起来小便,可刚起身,只听脑子里嗡嗡乱叫,耳边一阵阵轰鸣,她一阵气喘,探起头想叫贞兰,可两眼发直,发不出声音了。
翠姑猝死,在轰轰烈烈的年代伊始撒手西去。贞兰披麻戴孝,领着小荷小花丁咚红雀四个小辈埋葬了翠姑。
下葬那天,在大家哭得最伤心的时候,红雀的哭声却骤然停止,她对丁咚诡异地说,她听见姥姥在坟里唱花鼓。她还说,旁边姥爷的坟里好像还有拍打渔鼓的声音,一声声,邦邦邦,邦邦,好似专为她伴奏……
“哟……喂……哟……”
红雀学着姥姥的腔调,唱着花鼓戏的咏叹调给丁咚听,丁咚听了直摇头。
“别唱了,我身上起鸡皮疙瘩……”
被困的贞香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冥冥之中却像受到了母亲的保护。她算是幸运的,没有受到大的冲击,只是和牛鬼蛇神们一起,被送到离县城十里外的学习班即农场关押着,进行细致的思想改造。
眼下再没有人管丁咚了,他的面前倏地出现一条通道,这条道儿荆棘丛生,却多姿多彩向前延伸,注定是他的必经之路。
姥姥死了,母亲被关押,丁咚把这两笔账算在搅动阴风的金无缺之流头上,他要与之抗争,实施报复,还要救回母亲。
在他冲上舞台的那一刻起,预示着金无缺倒霉的日子来了,同时,丁咚也把自己推到了斗争的浪尖上。
通过广场舞台的斗争,丁咚好像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要主动,不能被动。要豁出去,把胆子放大了才有力量。
红雀跟着大姨和哥哥埋葬了姥姥,红肿着双眼嚷嚷着要去找回母亲,丁咚安慰她别着急,说自有办法。红雀也说要找明白人问清楚,还要找到尚方宝剑来解救母亲。
兄妹俩为母亲的遭遇着急,开始各行其道。
这一天,丁咚在后院石榴树下对着时常练功的沙袋一阵拳打脚踢,直到筋疲力尽。
他颓然躺在**,望着蚊帐顶端,细细琢磨了一夜,直到成竹在胸,黎明时分才阖眼小睡了一会儿,翌日,一个激灵起床。
他拍门叫开了一家国营店铺,硬是逼着店员在开门前给他扯了一块红布,自己屁颠颠跑到裁缝铺做了一杆鲜艳的大旗。他把队名烫上去,“东风兵团”四个大字用黄色的油漆烫得金光闪闪。他左看看,右瞧瞧,很是满意。
他站在街口扯起旗,“呼啦啦”,红旗猎猎,迎风招展。
说起这大旗的名字恰是昨晚最让丁咚伤脑筋的事。起初,他想为队伍取名叫“全无敌”,可好像已经有邮电局的那帮小子叫这个名字了。想叫“反到底”,又觉得没有化含量,再者,这“底”是哪儿,也难说。他想,只要达到我的目的,管什么底不底的。他还想以昨天自己登上舞台的时间,模仿部队番号搞个“9。12”什么的,可又觉得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也作罢。很多不错的名字,诸如“红星”、“火炬”、“永向前”,等等名字都被别人用了,只怪现在的队伍多如牛毛。他琢磨着,好像“东风”还没人用,这两个字简单上口,很容易风行,他想,“东风”压倒西风,永远是真理。至于后面的两个字“兵团”比起大家常用的“战斗队”和什么“公社”来,自然气派洋气得多。他为队伍的名号深感庆幸,汹涌的豪情一下子澎湃起来,把胸腔鼓胀得满当当。
接着,他四处张贴告示,招募队员。没用什么力气,他很快招到一批斗志十分昂扬的骨干,他和骨干凑一起,连夜写了个“革命宣言”,什么“誓死保卫”、“砸烂”、“攻武卫,针锋相对”之类的词句自然少不了,然而,最能体现兵团境界的还属那句说起来能让人热泪盈眶的名句:“我们一定要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苦大众”。
宣言写好了,他们用蜡纸刻成传单,往大街上一撒,不几天的工夫,又有一大批应征者接踵而来。为了兵团的形象和权威,丁咚令人去雕刻了一枚反正也不用去公安局备案的“公章”,就这样,云江县又一支强势的造反派队伍应运而生。
丁咚畅快地想,好哇,今天也该轮到我无法无天、好好威风一下了!
他对兵团战士说:“我们也要‘破四旧’。”
一夜之间,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十几辆大都铃铛不响,坐上去吱吱嘎嘎响不停的破自行车,丁咚骑车打头,车轮滚滚,一起冲上街。自行车后面跟着一些没有车骑的兵团队员,气喘吁吁跟在后面一溜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