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眉间惊喜,猛地又剧烈的咳嗽,半响方才轻喘着似不可置信般问道:“玉儿,你真的不怪我了吗?”
我笑着向他点头,“我不怪你!”
王宵浅浅的笑着,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生怕我再离开,他的眼神痴痴的看着我,神情『迷』茫恍惚,喃喃道:“如今,我这副身子看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玉儿,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京城的初遇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你明媚飞扬的笑容,你调皮促狭的神情,呵呵,玉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的青春年华,我却已经老了。”
我静静的听着他喃喃的诉说,苦涩的笑着,他直直看着我,眉间满是满足的笑意,刚要开口说着什么,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捂唇的洁白丝帕上浸出一大片刺目的血迹,我惊呼道:“你吐血了!”
王宵微微的摆手,“不碍事,我已经习惯了。”我心头一酸,只是无声的看着他轻喘着缓缓微阖上双眼,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祈求能够得到你的原谅,玉儿,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不该让大姐来利用你,让你犯下了滔天大罪,不得不逃去西域,最后被你师父责罚,而我,却负了你,转而娶了淑娴,这数十年来,也是她一直陪在我身旁,我已经不能负她,我这一生,已经欠你太多太多了,现在连最初的那份衷情也随之给了淑娴,有愧于你当年的真心,而最最不该的就是让大姐劝服你去做那件事……”
“什么事?”我轻声试探问道,王宵虚弱的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声音低不可闻,“傻丫头,自然是先帝的那件事了,当初我不该,不该,不该让你……”王宵的手指渐渐冰凉,声音也一分一分的微弱下去,他的嘴唇微微的蠕动,我俯下身凑近细听,却只听见他渐渐虚无的呼吸声,我坐起身试着低低的唤了一声,“侯爷?侯爷?”
王宵双目紧紧闭上,羽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最后终于缓缓停滞,他手上的翠绿的玉扳指蓦地悄然滑落,咕噜咕噜在光滑的地板上滚了老远,我看着那扳指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最终缓缓停滞,静止在地上不再动弹,这才回过神,颤抖着将手指贴近他的鼻尖,许久才轻轻的收回了手。
外面的淑娴长公主听见动静一把推开了房门,她满目彻骨的悲痛,只是缓缓一步一步走近榻上的王宵,近前才双腿一软跪在了榻前,直直的看着榻上双眼紧闭的王宵,眼泪滚滚落下,双肩不住的颤抖,却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抬头痴痴的看着王宵,颤抖着握着王宵苍白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凄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还是解脱了,不用日夜再受良心的谴责,可是没了你,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我忍住泪意,轻声安慰道:“侯爷已经释然而去,长公主请节哀顺变。”
淑娴长公主惨笑着抬头看着我,潸然落泪,哽咽道:“今日谢谢你能来替他开解这个心结,如今他人已逝去,此生我也了无牵挂,多谢王妃今日成全!”
她转即郑重向我施了一礼,我惶恐的站起身轻轻扶起她,淑娴长公主深深的看着我,低头看了看王宵的遗容,那神情无比的眷念与哀伤,良久,从怀里猛地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我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却见她已狠狠的对准胸口刺下,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胸口喷涌而出,浸红了她玫瑰紫的衣衫,那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被鲜血染红,格外的妖冶美丽!
我失声惊呼,“长公主!”
她眉间满是温婉的笑意,“你不必惊慌,没有他,我一个人活着也是无趣,如今去了也好,免得还要日夜受那良心的谴责!”
她的呼吸哽咽着,转头颤抖的抬手抚上榻上王宵俊雅的眉目,轻声道:“你孤独了半辈子都有我陪伴,如今你去了,我,亦誓死追随!”
她的嘴角流出鲜血,面上却是笑靥如花,轻颤着闭上的眼睛,缓缓倒在王宵的榻前,手中仍旧紧紧握着王宵的手,渐渐停止了呼吸。
我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相依死去,心中如刀割般绞痛,良久才低低的哭出了声来,
十一月初七,安信侯王宵病逝于家宅,他唯一的妻子淑娴长公主也随之殉情,王氏一族最后的支柱憾然倒塌,而我,在他临终前扮演了一次漱玉的角『色』,我的心头却仍然疑『惑』那日王宵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到底那件滔天大罪是什么?先帝的那件事——
心头千回百转,先帝高宗是我的皇爷爷,我还未出生他就已经薨逝,先帝一朝的事在宫中一向是讳莫如深的秘闻,宫人们只要一提起先帝也立刻是变了脸『色』,昔日我虽然对这位神秘的皇爷爷的了解也仅仅是从皇『奶』『奶』孝慈太后那里寥寥数语和老宫人们四下悄悄的议论,传说中先帝晚年残暴不仁,嗜杀戮,好酷刑,甚至在他临终前的半个时辰,他还下旨活剐了一名妃嫔!
我想起大内监牢时所遇到的那名内监当时对我说的那番奇奇怪怪的话语,再一联系王宵所说,心头的那团疑云久久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