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老,你等等!”党医生一边说,一边把病人让进室内。然后拿起一袋茶叶,“这是真龙井,有事来电话。”
“谢谢!”艾教授不能拒绝。收下了龙井茶。
党医生又转身对刚来的司机:“麻烦您,送一下艾教授。”
党医生目送着轿车在小区拐了弯。
回到养老所后,艾教授同栀子说起怎么去了党医生的家。
“俺姨奶同我说起她的肝病是一位老医生看好的,我没有想到是他。”栀子叹了口气。
“他同意把街面诊所让出来给你表妹开美容店,不过我说是我的亲戚,以后也没必要告诉他栀子是谁。”艾教授字斟句酌,“关于他希望来我们这里,可以从长计议。”
栀子依然没有吱声。
艾教授吃了党医生几幅药,竟是很快好了。药到病除,这才是真专家,不是砸人的砖家。
说干就干,是栀子一向的脾味。很快美容店开将起来,而且生意兴隆,一方面栀子表妹技术到位,另方面她人才出众,正当花样年华,人又生得标致,不可抗拒的软实力。
为了保证美容质量,也为了小表妹的身体,栀子规定,每天限号十八人,决不加班晚上营业。而这十八个号,上午一开门就领完。
党医生几乎每天来美容店看一看,栀子表妹对党医生十分感激,她知道奶奶的病是党医生看好的,而且支助了不少药费。她当然明白这美容店是党医生让出来的私家门面。她对党医生的称呼由“党医生”改为“党爷爷”。
有回党医生正到美容店,碰到两个痞子想来寻衅闹事,被党医生喝住。因为是在白天,店里有位身体魁伟的男士陪女友来美容,两个痞子只能悻悻而去。
这以后不久,党医生有位狱友带母亲来找他看病。这位年轻狱友人挺厚道,但是信奉忠义,好为朋友两肋插刀,有次应朋友去同人论理,由文斗变成武斗,他将人打成重伤,在牢中消磨了四年。出狱后,他靠打工养活老母,但是母亲有病以后,只能辞去工作,在家照应老母。
“我给你在这里找份工作,你把母亲接到这里,赁房住。一方面你老母在我这里看病方便,又不影响你的工作。”
党医生给狱友找的工作就是负责美容店的保镖,平时也就是在美容店坐着,他那二百多斤的重量级汉子,加上生的浓眉大眼,这一坐,就像罗汉蹲守,威严无比。从此再没有痞子敢来骚扰栀子表妹。<!--PAGE 5-->
<!--PAGE 5-->
保镖的工资党医生付给,每月四千元,只是他关照,这工薪不要同人说起。因为保镖人挺勤快,店里有事,只要他能干的,他一定抢着干。栀子表妹也就每月给他二三百元。
艾教授听说党医生专为美容店请了保镖,而且的确看到保镖人挺不错,大为感慨。
生活一般来说,是江河的下游,平缓无奇的水面,寻常衣饭才是真。然而寻常中总藏着虚幻变异。没有人想到,就在栀子表妹经营美容店刚满一年,党医生遇难,劫财害命者夜半入室,将党医生刺成重伤,送到医院抢救了半天,终因失血过多而亡。
经法医验证,死者是被利器刺伤的,时间当在深夜。这件凶杀案,惊动了中州,一则党医生在中州也算名人,当过市医院院长、书记,后被判刑,刑满从医。二则他在老百姓中口碑不错,始终履行救死扶伤的医生责职。百姓认为,比起动辄贪污受贿百万千万的贪官们,党医生只是区区五十万,小微贪腐而已。而且还是他夫人出面向开发商借的,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贪污,一位名医半生进账几十万,很容易。
送葬的这天,中州市百姓自发去殡仪馆的不少,栀子带着姨妈和艾教授以及表妹,去为党医生送行,栀子的表妹戴上了黑纱,满脸是真正的悲哀。
栀子的表妹在追悼会上,成了主角。因为党医生临终前,当着医生面,对栀子的表妹,有一句口头医嘱:“家就交个你了!”主持追悼会的是市医院的院长,他原是党医生一手被养成,师徒关系密切。
栀子表妹代表亡者亲属致辞,受党医生医恩多多的一位大学生发了言。追悼会上的许多花圈,表明党医生在世上活着的价值。自然,花圈的多少,并不能判断亡者在世的价值多寡。一些身后零落的人,往往他作为人的价值不轻,相反死后哀荣备至花圈如海的王八蛋,生前以权谋私,其人值恰恰是负值。
追悼会结束后,栀子有事,同她姨妈先搭车走了。栀子扶着艾教授不紧不慢的走,这时听得有人喊“艾老师!”,艾椿听力有些退化,栀子表妹推了下艾椿:“爷爷,人家在喊你呢。”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有时还想起的弟子杨兵。
师生已经年不见,杨兵带着老师进了一栋二楼楼上的一间房子。
“你今天的悼词,说的很好。”杨兵对栀子的表妹说,“我怎么看,你很面熟。”
原来杨兵也在追悼会现场,但他没有看到被白色纱巾裹着头的栀子。他说的对栀子表妹面熟,印象中一定是忘不了的栀子。
前不久,杨兵从省殡仪馆副馆长的位置上,被中州市聘为市殡仪馆馆长。他之所以重回中州,除了中州市卫生局真诚礼聘外,还因为老父不愿在省城养老,说什么就是火化也要在中州的火化炉升天,老人恋乡重土这份心意,当儿子的尽可能给于满足,所以杨兵的生活轨迹,二十多年中,画了一个圆。<!--PAGE 6-->
<!--PAGE 6-->
“回来好,回来好。”艾教授是真的高兴弟子回来,他有时偶然想到,自己死后,不知落到那位殡仪馆的敛容者手里,别将自己的脸弄的失去正形去见老伴。如今弟子回来了,他会把自己弄得形神兼备。然而,即使形神兼备,也很快会灰飞烟灭。
艾教授重重叹声气,站起来告别电话声此起彼伏的馆长办公室。
杨兵按排了轿车送行,并约定不日同老师叙话。
杨兵回到中州,隐隐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闻听栀子已经不在南方,可能回到中州。杨兵如今仍然是王老五,随着年龄的一年年递增,他对栀子的亏欠也在递增。
党医生的被凶杀,带来的后续效应是他的遗产处理。党医生的原配,没有生育能力,曾经认了个义女,但并没有书面协议。原配因为义女窈窕,不愿同义女多来往,因为干爹义女,向来传说多。后来党医生坐牢后,夫妻又离异,义女就销声匿迹。
义女知道党医生没有孩子,很想分得他遗产一杯羹,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党医生还真有一份近似遗嘱的墨迹。写在他的一份日记中,他的日记,有时记有时不记,不记的时候多。就像平常夫妻,想到爱的时候少,无爱的感觉多。夫妻的日子平平淡淡多。先时的爱已经化为柴米油盐,没有爱不影响生存,没有柴米油盐难以生活。所以,寻常夫妻是真修。
党医生有则日记这样写的:
我的私人门诊所让给美容所,是我晚年的一桩幸事,这使我由此结识一位很纯的女孩,这种女孩现在很难碰上。她主持美容所后,为什么她的生意比别的美容所兴旺?先前,我有个误解,认为有的美容所可能是藏垢纳污之地,但是我错了。正是她的纯,她的美容技术和她的至诚服务,赢得顾客。
难得她在美容所工作一天之后,还一定要来我这里,帮我做晚饭,陪我聊天,这是我一天中最为轻松的时刻,这时候,还有位年轻人来给我搞清洁卫生,就是我年轻狱友的家属,是位厚道的农村女人。
我相信遗传密码,从艾教授透露的信息,我终于弄清楚,艾教授介绍来开美容所的她是谁?原来她同她是姨表姐妹。我非常感谢艾教授,他给我介绍来一位天使,她几乎是我的全部。自从认识她以后,我的心灵似乎经历了一次洗涤,受了一次心灵的美容。
我这年龄,随时下地狱,已很正常。我考虑,安排一个时间,同她签个协议,请她为我调理后事,虽然我确信人的身后肉身调理不调理是无所谓的。但我身后的所谓遗产,可能对社会还有些用处,这一任由她来处置,她留给自己或捐助,悉听为之。不过我的房子,捐给百姓养老所,这是我早就确定好的。
这百姓养老所,正是栀子在市民政局注册的养老所名称。<!--PAGE 7-->
<!--PAGE 7-->
这本日记的扉页上写着:放纵**是大祸害,嘲笑别人的**是大罪恶,不悔自己的过失是大病疼。
这时,党医生的前妻加入到党医生遗产的争夺中。她拿出一张条子,是党医生的借条,上面写着党医生向妻子借款十万。
栀子表妹问艾教授:“爷爷,我有件事同你商量。”她称艾教授为爷爷,不随表姐的称呼“艾伯”,她觉得称爷爷更好。
“爷爷,我觉得党爷爷的遗产,不能放弃,因为俺姐为了办养老所,她已经拿出所有积蓄,这都是她多年打拼的血汗钱。而我也不想全部得到党爷爷的遗产。”
“为什么?党医生实际上有遗嘱的,对他人赠送的遗产,接受下来是对赠遗者的尊重。”
“无论法院怎么判,我想党爷爷的遗产,可以给他的前妻一部分,他的义女一部分,还有给他给我请的保镖一部分,再捐赠给农村贫困孩子一部分做学费。当初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家里特别困难,如果不是有人捐赠学费,我怕小学也不能读完。”
艾教授听后,微微的点头,他对这位刚刚满二十二岁的女孩大为赞赏。
栀子不参与党医生遗产问题的处理意见,表妹征询她意见的时候,她一概说,问艾教授去。
这事情过了三个月以后,栀子去给母亲五周年忌日扫墓,艾教授知道后也一定要去,反正有车,栀子就带着她姨和艾教授去了。给母亲烧完纸后,艾教授也到妻子的墓地上了香。然后,栀子带着两位老人拐到一处墓地,上了一炷香,艾椿一看被祭扫的对象正是党医生,为党医生立墓碑的是栀子表妹。
这天的晚饭后,栀子陪艾教授散步,两人闲步一会,就找个地方坐下,栀子说:“艾伯,我一直觉得自己也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假如,我当初答应他入住到我们这里,他就不会遇到大难。”栀子语调有些伤感。
“人各有命,你也别太介意。”艾教授安慰道。
“这事发生以后,我一直不安,特别是我受赠的那套大房子,我觉得受之有愧。”
“不用有愧,将他赠与的住房,办好养老事业,他天上有知,也当高兴。”
“不管怎么说,妹妹毕竟还照应了他一年,假如依然能平静生活,他的晚年过的还可以,给人看病,从中得到快乐。而我妹妹有天生的仁慈,她一定能照顾好他的。真是天不遂人愿!”
栀子的心如八月西湖般宽平,如秋月皎洁,使艾教授看到另一番平湖秋月。党医生入地下有灵,听到栀子这番话亦当宽慰。其实,在他的生前的最后一年,其实已经迎来了柳暗花明。
“明天,杨兵邀我去他那里。他已经得知你的情况,他至今仍是一个人。”
“明天可能有雨,那我们回去,你早点睡吧!”<!--PAGE 8-->
<!--PAGE 8-->
杨兵邀恩师叙谈,可以肯定他要涉及他同栀子的多年感情纠葛,如何叙说,请听下回分解。<!--PAGE 9-->
<!--PAGE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