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正酣时,使锤的女子突然退出战团,开始吟诵一段咒语。
“不能让你得逞。”冈达伦喃喃地说着,迅速加强了对使剑女子的压力,逼迫她招架不迭。细瘦的卓尔敌不过矮人强横的体力,冈达伦一再将她赶退,让她撞到同伴身上,破坏了法术的施行。
秘银厅的第一代王者毫不停顿地向前攻杀,用他的盾牌殴击两名卓尔,代表战锤家族的冒泡啤酒杯狠狠地撞在黑暗精灵身上。
在走廊另一端,克鲁默蹿上一棵石笋,高高跳起,盔钉在半空中插入巫师的膝盖,戳碎了他的膝盖骨,从膝窝中直透出来。
巫师发出痛苦的尖叫,他的漂浮能力把他们两个都挂在了半空中,强烈的疼痛已经模糊了卓尔的思维,使他根本想不到应该释放法术。他们怪模怪样地悬垂着,巫师紧握自己的伤腿,他的手指因为疼痛而虚弱。克鲁默则狠命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让长钉在伤口中充分搅动,同时一双拳头不断向上击打,最后,他将铁手套上的钉子尽数插入到卓尔的大腿中,脸上露出狂野的笑容。
一阵温热的血雨落在战狂身上,让他更显狂暴。
战狂的脚上传来一阵痛感,他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离地面太近,下面的卓尔正在攻击自己的双足,他跷起双腿,整个身躯却因为一阵猛烈的剧痛而抽搐不止,他心里清楚,这将是他的最后一场战斗了,一名卓尔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肾脏。
使锤的卓尔女子倒入一个拐角,冈达伦迅速逼近用剑的敌人。他像前几次一样,摆出要用盾牌冲击的架势。但狡猾的老矮人在冲到敌人面前时突然停住,俯身横砍,斧刃连续切断了卓尔女子的两支脚腕。随后,冈达伦立刻扑到她身上,挡开刺来的长剑,一斧劈碎了对方的头颅。
他一抬头,恰好看见魔法锤出现在面前,接着脸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冈达伦搅动舌头,吐出一颗牙齿。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这个年轻的卓尔女子——她确实很年轻。
“你在开玩笑,”老矮人说。他并没有注意到卓尔女子已经完成了第二个法术,悄悄地将那颗牙齿隔空收入在张开已久的手掌中。
魔法锤继续发动袭击,打在正在爬起身的矮人头侧。“你死定了。”冈达伦带着严酷的微笑向她承诺。但一声尖叫撕裂空气,夺走了他所有的笑容。冈达伦经历过无数激烈的战斗,他知道垂死的喊叫是什么样子,而他也知道,刚才这声喊叫只能来自于一个矮人。
他用瞬间的工夫稳定自己的心神,提醒自己,他和老克鲁默早已预料到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旅行。当矮人再次打起精神的时候,他发现年轻的卓尔女子已经退到了拐角后面更远的地方,她的唇间传出一段段咒文。冈达伦知道,其他黑暗精灵很快就会攻击他的背后,但他决定要先杀死这名卓尔女子。顽固的矮人向前冲去,根本不在意卓尔女子为他准备了什么样的魔法。<!--PAGE 7-->
<!--PAGE 7-->
矮人绕过拐角的时候,卓尔女子显得毫无防御能力,她的双眼紧闭,两只手低垂在体侧。前冲的矮人突然被一股旋风阻断,魔法涡流环绕着他,将他固定在原地。
“你要干什么?”冈达伦吼道,他疯狂地抗击这道魔法禁锢,但始终未有寸进,甚至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这时,冈达伦在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他无法再感觉到这股旋风,但它仍然在他身边吹动,仿佛这股风可以穿透他的皮肤。而他的灵魂就像是受到了旋风的吸食,正在被拔离体外。
“你要……”他再次开口询问,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唇。实际上,他已经失去了对整个身体的控制。他无能为力地飘向那个卓尔,飞向她掌中的一样古怪东西,那是什么?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的牙齿。
这时,四周只剩下绝对的空白,从极遥远的地方,冈达伦还能听见黑暗精灵的交谈,他转回头,看见了一生中最后一幅画面。一具躯体——他的躯体!——毫无生息地躺在地上,有几个黑暗精灵围绕在周围。
他的躯体……
※※※※
刚刚脱离梦境的矮人幽灵显得摇摇欲坠,那是残忍的伊娃芮尔·班瑞为他布下的梦魇,这个曾经年轻的卓尔女子,现在又将他迫入到噩梦中。班瑞知道,这些回忆是她能对这个顽强的矮人施加的最可怕的折磨,她也经常会这样做。
现在,冈达伦瞪视她的眼睛里只有憎恨,在两千年的时间里。矮人拥有的只有一个绝对空白的监狱和一段无法逃避的恐怖回忆。
“当你离开秘银厅的时候,你把王座给了你的儿子。”班瑞在许多个世纪以前就逼迫饱受折磨的囚徒说出了这件事,“秘银厅的新王名字叫布鲁诺,那是你儿子的名字,对不对?”
幽灵一动不动,眼神坚定而决绝。
班瑞主母冲他笑了笑,“你的记忆里有通向秘银厅的道路和那里的防御状况,如果我对矮人的作风理解正确,从那时到现在,这一切都不会有很大改变。这不是很讽刺吗?伟大的冈达伦,秘银厅的建立者,战锤部族的始祖,却要为毁灭这座厅堂和这个部族而尽他的一分力量。”
矮人王愤怒地呼喊,身躯迅速变大,一双巨手伸向班瑞布满褶皱的萎缩的喉头。主母冷笑一声,拿出那枚牙齿,旋风按她的意志出现,裹挟住冈达伦,将他带回了那个空白的监狱。
“还有,崔斯特·杜垩登也逃脱了,”班瑞主母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他很走运,但不会永远走运!”
班瑞舒适地坐在软椅中,邪恶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是崔斯特·杜垩登让她获得了她所需要的联盟,而命运的巧合正把足够的条件和手段放在她掌中,让她能完成已经渴望了两千年的征服。<!--PAGE 8-->
<!--PAGE 8-->
尾声
崔斯特·杜垩登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考虑着所有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沃夫加的回忆一直萦绕在他的思绪中,但那里面不存在黑暗与凄凉,占据他脑海的。并非是沉重的岩石坟,而是许多次冒险的征程,那些兴奋,那些鲁莽,他与那个高大的汉子所分享的一切。崔斯特将沃夫加收在了心灵的一个角落里,同样收在那里的还有他对父亲札克纳梵的回忆。他无法否认失去沃夫加的悲伤,也不想否认这一点。但这个腰杆始终挺直的年轻人为他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让崔斯特·杜垩登在想到他的时候,平静的脸上总是浮现出苦涩的微笑。
他知道,凯蒂·布莉儿也会像他一样接受这一切。她年轻而坚强,又像他和沃夫加那样心中充满了对冒险的渴望,凯蒂会学会在泪水中保持笑颜的。
崔斯特惟一害怕的是布鲁诺,这位矮人王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对这件事情在他的余生中将产生的影响也没有很好的准备。但布鲁诺在漫长而艰苦的生命中经历了很多悲剧,一般说来,坚韧克己的矮人总是这样对待死亡和自然的过往,崔斯特必须相信,布鲁诺能够坚持下来。
直到崔斯特想起瑞吉斯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这件事牵涉了多少其他的事情。恩崔立,那个邪恶的人类,他伤害了无数生灵,现在终于恶贯满盈。费伦大陆各地会怎样欢迎这个消息呢?
而代表着崔斯特与黑暗世界之间联系的杜垩登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崔斯特是否真的摆脱了魔索布莱城?他、布鲁诺和凯蒂,还有全部秘银厅的居民,以后是否可以安枕无忧,不再受到卓尔的威胁?
崔斯特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在沃夫加牺牲的一战中,出现了一只蜡融妖,她是罗丝的侍女。如果这次捉拿他的袭击仅仅出于维尔娜的意愿,那是什么力量能让如此强大的恶妖出现在这个层界?
这个想法让崔斯特深感不安,他很想知道卓尔的威胁是否真的结束了,在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他和那个被他遗弃的城市之间会不会出现最终的和平?
※※※※
“盘石镇的使者已经到了。”凯蒂门也没敲,就走进了布鲁诺的房间。
“不要打扰我。”矮人王粗暴地回答。
凯蒂走到他身边,扳住矮人宽阔的肩膀,强迫他望着她的眼睛。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共同的忧伤与理解。如果他们不坚强地生活下去,不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那么,沃夫加的死将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生命不能延续,死亡又能代表什么?
布鲁诺搂住女儿的纤腰,给了她一生中最热烈的拥抱。凯蒂同样抱紧了自己的父亲,泪水从深蓝色的眼睛中滚滚而下,而充满生命活力的微笑也绽放在年轻女子的脸上。布鲁诺大声的抽泣让他的肩膀不停地抽搐,但凯蒂真切地感觉到,父亲很快就会恢复过来了。<!--PAGE 9-->
<!--PAGE 9-->
所有这些结束之后,布鲁诺仍然是秘银厅的第八代王者;在这些冒险、欢快和悲伤之中,凯蒂度过了自己生命中第二十个年头。
他们的道路,依然漫长。
血脉四部曲ⅰ血脉完
被遗忘的国度系列之血脉四部曲ⅱ无星之夜
r··萨尔瓦多(著)云织羽(译)
序
崔斯特抚弄着雕工精细的黑豹像,即使在肌肉发达的颈部,黑玛瑙制的雕像仍平整光洁。就如同关海法本身,看起来是如此完美。明知今后再也不能相见,崔斯特怎能忍受与它分离?
“别了,关海法。”黑暗精灵游侠低语。凝视着小雕像时,他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令人同情。“良心不允许我在这次旅行中带着你。因为比起自己,我更担心你会遇上不幸。”他一声叹息,无奈得听天由命。他和朋友们经历了漫长艰辛的战斗,做出巨大的牺牲,才得到一瞬的和平,然而崔斯特渐渐明白这不过是虚幻的胜利。他曾想否认,也曾想将关海法放回小袋,怀着美好期望盲目前行。
崔斯特为片刻的软弱叹了口气,将雕像交给半身人瑞吉斯。
瑞吉斯难以置信地瞪着崔斯特,沉默良久,对精灵告诉他和要求他做的事而震惊不已。
“五个星期。”崔斯特提醒他。
半身人孩子般天真的脸皱了起来。如果崔斯特五个星期内不回来。他就得将关海法交给凯蒂·布莉儿,告诉她和布鲁诺关于崔斯特离去的真相。听到黑暗精灵阴郁的语调,瑞吉斯就知道崔斯特从没想过还能回来。
脑海中灵光一闪,半身人将雕像搁到**,摸索着自己的项链。它的环扣被他褐色的长卷发缠住了。但他最后还是把它连同坠子一起扯了下来,悬坠其上的是块大大的魔法红宝石。
这回轮到崔斯特吃了一惊。他了解这块魔坠的价值,还有半身人是如何钟爱它。若说瑞吉斯此举有违天性还是很保守的讲法。
“不行。”崔斯特争辩着推辞道,“我可能不会回来了,它会丢……”
“拿去!”瑞吉斯尖声要求,“凭你为我所做的,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你当然配拿着它!把关海法留下是另一回事——如果黑豹落入你那些邪恶的同胞手里,那可真糟透了——但这石头只是件魔法物品,不是活的,旅行时它能帮上忙。像带着你的弯刀一样带着它吧。”半身人停了一会儿。温和地注视着崔斯特淡紫的双眸,“我的朋友。”
瑞吉斯忽然一弹指,打破了这沉寂的一刻。他溜过地板,光脚踩在冰冷的石面上,睡衣窸窣作响。从一个抽屉里他变出了另一样东西,一个非凡的面具。
“我拿回它了。”他说着,并不打算解释是怎么取得这件眼熟的物品的。其实,瑞吉斯离开秘银厅后,发现阿提密斯·恩崔立无助地挂在峡谷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他迅速地搜刮了杀手的财物,然后划断了恩崔立斗篷上的缝线。那个家伙遍体鳞伤,早已神志不清,全赖那件斗篷将他钩在崖边。半身人怀着快感听到了斗篷的撕裂声。<!--PAGE 10-->
<!--PAGE 10-->
崔斯特盯着那个面具良久。一年多以前,他从女尸妖的巢穴里拿走了它。戴着它,就能完全改变外表,掩藏真实身份。
“这能方便你进出各种地方。”瑞吉斯满怀希望地说。然而崔斯特仍旧一动不动。
“我要你带上它。”瑞吉斯坚持,误会了黑暗精灵犹豫不决的原因,把面具塞给崔斯特。瑞吉斯没有意识到这面具对崔斯特·杜垩登而言意味着什么。崔斯特一度戴着它来隐藏身份,因为一个在地表世界行走的黑暗精灵总是被巨大的偏见所排斥。崔斯特逐渐明白这面具终究是个谎言,无论它是多么有用;他决意再也不戴它,无论它能予以他多大的方便。
或者他可以戴?崔斯特怀疑自己是否能拒绝这样一件礼物。倘若面具能助他达到目标——这目标将影响所有他留在身后的人们——那么他的良心能否拒绝戴上它?
不,他最后决定,面具并非如此有助于实现他的目标。离开那城市的三十年是段相当长的时间,他的外貌并不很特别,当然的他也不至于声名狼藉到足以被人认出的程度。他挥手拒绝了这件礼物,瑞吉斯在又一次推让不成后耸了耸肩,将面具搁到了一旁。
崔斯特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黎明到来之前还有好几个小时,火炬在秘银厅上一段的台阶上微弱地燃烧着,还没有什么矮人醒来。一切看来如此宁静,如此平和。
黑暗精灵细长的手指轻触门扉,没发出任何声音,只顺着木门的纹理滑过。他不愿打扰门后的那个人,尽管他很怀疑她能否安眠。每天夜里,崔斯特都想到她身旁安慰她,可他不能,因为他明白他的话语无法抚平她的心伤。和以往许多个夜晚一样,他站在门前,犹如谨慎而无助的哨兵。游侠轻轻步过走廊,穿越微微跃动的火炬投下的阴影,没发出一丝微响。
在另一扇门,最亲的矮人朋友门前,他只驻足了短短一瞬。然后,崔斯特很快便走出了生活区。他走进聚会的正厅,秘银厅之王曾在此款待前来的使者们。有几个矮人——很可能是达格那的小队——在这里,但他们既没听到也没看到黑暗精灵悄然经过。
在杜马松之厅的入口,崔斯特又一次停下脚步。在此,战锤一族收藏着他们最珍爱的物品。他明白自己得继续前行,在矮人们醒来前走出这个地方。然而,他无法忽视那牵动心弦的情感。在黑暗的族人们被逐出此地后,他已有两个星期不曾来过这圣堂,可他知道若不在此看上一眼,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那把威力强大的战锤,艾吉斯之牙,正在这华丽大厅正中的柱子上——那是最高荣誉之位。它很适合那位置。闪亮的锁子甲,古英雄遗下的战斧和头盔,传说中的铁匠留下的铁砧……在崔斯特紫色的双眼中,艾吉斯之牙远远比这些宝物更为耀眼。这战锤甚至还从未由一个矮人挥舞过,想到这,崔斯特微笑起来。这件武器曾属于崔斯特的朋友,沃夫加,一个为了保全队友不惜牺牲自己的人。<!--PAGE 11-->
<!--PAGE 11-->
崔斯特凝视着这威力强大的兵器,盯着那闪烁微光的秘银头。这把战锤历经百战,未曾留下一丝刮痕,仍清晰地亮出所刻的矮人之神杜马松的印记。黑暗精灵的视线顺它而下,落在暗黑的精金手柄已干涸的血渍上。布鲁诺顽固得拒绝洗去那些血渍。
与那个又高又壮,金黄色头发古铜色皮肤的野蛮人并肩作战的回忆涌向黑暗精灵,关于沃夫加的回忆侵蚀着他的脚步和决心。在脑海中,崔斯特又一次看到沃夫加清澈的双眼,一双北地碧空般的冰蓝眼眸,总是闪烁着热情的火光。沃夫加还只是个孩子,还未曾对这残酷世界的无情现实心生恐惧。
还只不过是个孩子,就已甘愿为了那些被他称之为朋友的人牺牲一切。
“别了。”崔斯特低语,转身离去。现在要掌握时间,但他却没有发出比之前走来时更大的声响。片刻之后,他已穿过楼厅,下楼进到高阔的门廊。秘银厅八位国王的塑像镶在石墙内,他在他们的灼灼目光中穿行。最末端的一座国王布鲁诺·战锤之像最为引人注目。布鲁诺神情严峻,一道由前额至下颌的深深伤痕和缺失的右眼使他的面容更是严酷。
布鲁诺伤到的不仅仅是眼睛,崔斯特知道。不仅仅是那岩石般坚韧的身体留下了伤痛。布鲁诺的心是伤得最重的部分,失去他视若己出的男孩,犹如加诸刀剑。矮人的灵魂是否如身体一般坚韧?崔斯特不知道。此时此刻,注视着布鲁诺带伤的面庞,崔斯特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应该坐到友人身边帮着平复伤口。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是什么会继续伤害他?崔斯特提醒着自己。是什么会继续伤害他和他还活着的朋友们?
※※※※
凯蒂·布莉儿辗转反侧,重温那些不幸的时刻,就像她每天夜里做的一样——至少,像每个直到精疲力竭方能入睡的夜里一样。她听到了沃夫加唱着坦帕斯的战歌,看到了强壮野蛮人镇静地强忍痛楚的眼神,还有最后,他向岩石天顶挥锤,沉重的花岗岩块崩塌,砸落在他周围。
凯蒂·布莉儿看到沃夫加伤可见骨,皮肤被蜡融妖森白的牙齿自肋间撕裂。蜡融妖,这邪恶的外界妖兽,蜡一般又白又软的一堆丑陋肉块,就像支半融的蜡烛。
天花板砸落到爱人身上的隆响将凯蒂·布莉儿自**惊起。她坐在黑暗中:浓密的红褐头发被冷汗粘在脸上。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平顺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它确实是可怕的回忆,但已经结束了。往者已逝。门外火炬的光芒安慰着她,让她平静下来。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而不安地翻身时又弄掉了毯子。胳膊上竖起鸡皮疙瘩,她发着抖,又冷又湿,伤心不已。一把抄起最厚的外套,她把自己紧紧地一直裹到脖子,躺下来直愣愣地瞪着黑暗。<!--PAGE 12-->
<!--PAGE 12-->
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有些事不对劲。
这位年轻女子理性地告诉自己说她在胡思乱想,是那些梦害得她困扰不安。对凯蒂·布莉儿来说,整个世界都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说服自己,现在是在秘银厅,周围都是朋友。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在胡思乱想。
※※※※
太阳升起时,崔斯特已经离秘银厅很远了。不像往时,他今天没有坐下来欣赏晨曦。他不敢面对旭日,它现在看来已是个不可实现的幻梦。最初那阵炫目感过后,黑暗精灵遥望西南,望着山脉后的远方,回想着。
手伸向颈脖,他摸到了瑞吉斯给的催眠红宝石魔坠。他知道瑞吉斯是多么依赖和钟爱它,想着瑞吉斯的牺牲,一个真正的朋友做出的真正牺牲。崔斯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友情:自从他踏入在费伦大陆被称之为冰风谷的地方,遇到布鲁诺·战锤和他的养女凯蒂·布莉儿后,他的生命因之而充实。一想到也许永不能和他们再相见,崔斯特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黑暗精灵很高兴能带上魔坠,这或许能帮他找到所需的答案,然后回到朋友身边。然而决定告诉瑞吉斯他要走这件事却使他心怀内疚。在崔斯特看来这有些懦弱——竟在这种糟糕的时刻要依赖朋友,而他的朋友们早已自顾不暇。他自认已为留下来的朋友们准备了必要的安全保障。他指点瑞吉斯在五周之后告诉布鲁诺实情,这样即使崔斯特此行未达目的,战锤一族至少还有时间为接踵而来的危险做好准备。
这么做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但崔斯特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告诉瑞吉斯是因为出于他自己的需要,因为他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至于那个魔法面具呢?他踌躇着。拒绝那个是否也是因为懦弱?那件有强大魔法力的物品本可帮助崔斯特,从而帮助他的朋友们,可他却没有勇气戴上它,甚至不敢碰它。
疑惑在黑暗精灵身旁飘游,在他眼前回旋,嘲笑他。崔斯特叹着气,摩挲着细长黑色手指间的那块红宝石。就算已拥有双刀的绝技,就算已遵循对信条的忠诚,就算游侠清心寡欲,崔斯特·杜垩登仍然需要有朋友。他回身瞥一眼秘银厅的方向,犹疑着:为了自己而选择悄悄地独立完成任务是否合适呢?
这就更懦弱了。倔强的崔斯特下了结论。他松开红宝石,扫清脑海中盘桓的疑虑,将手滑入森林绿的斗篷。在里边一个口袋中,有一张羊皮纸,那是从世界之脊到蛮野牛沙漠的地图。右下角有崔斯特标出的一个点,是个山洞,他曾由此踏上地表——也将由此重返故土。<!--PAGE 13-->
<!--PAGE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