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句话就把我说得像半身不遂的病人。
我嘀嘀咕咕起身,甩开本来裹在身上的毛毯,丢到**去。
床是爸爸的,我平常都是裹着毛毯睡在板上。
“也做张床给我嘛。
睡板睡得我骨头都酸痛了。”
“是吗?你祖父过世的三年之前,就已经有这种症状了。”
这次我被说得像是神经痛患者。
我只好放弃,走到外面去。
紧邻着爸爸跟我住的茅屋之处,就是爸爸的工坊。
虽然称做工坊,但只不过是把茅屋的屋顶延伸过去,再加上几根柱子而已。
我把头塞到工坊的水桶里。
因为我脱了上衣睡,所以早上起来只要把头放到水桶里,就可以开始洗脸了。
“噗!”一泡到冷水里,大概是因为脑袋里面固结不去的酒精,头痛得好像被人猛打一样。
我的脚乱踏了几步,好不容易抓到重心,然后才能够洗洗前胸跟手臂。
爸爸看了我的样子,带着一副怜悯的表情慈祥对我说:“干得好,小子。
敢喝酒,真是酷毙了啊。
没想到你还能走路。”
“人家订购的蜡烛,我们都已做完了,不是吗?那么今天没有工作要做了吧?”“怎么会没有,你这小子!今天要收集蜂窝,还要去收肥油!”“咦?还要继续做吗?”“城里来了紧急的订单。
那是阿姆塔特征讨军要用的蜡烛。”
阿姆塔特征讨军。
这次应该是第九次了吧?既然首都来的白龙卡赛普莱已经到了这里,那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说已经准备好了。
反正就算聚集了几百个人出征,也不能拿阿姆塔特怎么样。
阿姆塔特是灰色山脉的恐怖之源,是中部大道的痛苦之根。
要对付这头巨大的龙,如果由人类去莽撞蛮干,那大概连一块骨头也回不了故乡。<!--PAGE 19-->
<!--PAGE 19-->
因为不是被它烧得一干二净,就是整个人被它吃掉。
龙要由龙去解决,这才是办法。
所以在我们领主恳切的拜托跟“诚意”(依据我跟卡尔的推测,显然他送了不少贿赂。
我们领主还真可怜。
他又没什么钱),总算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能诚惶诚恐跟首都来的卡赛普莱一起出征了。
我一面在院子的餐桌上摆上早餐,一面说:“爸爸,”“干嘛?”“卡赛普莱打得过阿姆塔特吗?”“我怎么会知道?我常看的不是这种仗。
但如果说你跟杰米妮打起来,我就能猜出是谁赢。”
“谁会赢?”“你要我再提起你以前的战绩吗?你因为杰米妮的关系,手臂断了一次,腿断了两次,鼻梁也被打破皮过,还有掉到水坑里感冒的次数,算都算不清了。”
对啊。
小时候我真的常被杰米妮整得很惨。
我感到自己对杰米妮陈年的夙怨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但是爸爸的话还没说完。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你给杰米妮看你的小弟弟,她很怀疑这个她没有的东西是假的,于是用力一拔……”“爸!”“所以我只好含着眼泪,去哀求杰米妮的爸爸收你当女婿。
那个混帐家伙。
你不觉得你们两个的性别角色刚好对调了吗?”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纯洁被女孩子夺走的笨儿子。
再继续这样跟他聊下去,不知道又会有哪些被他夸大渲染过的往事揭露出来,所以我急急忙忙准备好早餐。
吃完了早餐,爸爸擦了擦沾在山羊胡上的酒,一面说:“从今天起,你负责做蜡烛吧。”
“咦?”“我好像会变得比较忙。
我已经跟执事先生讲过了。
我说品质也许会下降一些,但我还是要叫你做,他也答应了。”
“先不管那个品质怎样的。
你有什么事呢?”“我这次要支援阿姆塔特征讨军。”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要说,一时抓不出头绪。
所以说出来的第一句话非常平凡。
“爸爸,你不是不会刺枪吗?”“所以我打算从今天开始练习。
我也会参加征讨军的训练。”
“你认为你去了,可以活着回来吗?”“你别担心。
杰米妮会照顾你的。
你一定要努力赢得杰米妮的爱啊!”虽然爸爸开始开玩笑,但我却无法冷静下来。
“别开玩笑了。
你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我听说军队里面讨论战略的时候提到,希望将这次的死亡比率降到三成以下。
所以我死的机率也是三成。”
突然听到这个很有距离感的借口,我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这只是计划,不是吗!以前去征讨阿姆塔特的军队,百分之百都死光了啊!”“话是没错。<!--PAGE 20-->
<!--PAGE 20-->
可是这次卡赛普莱也会去,应该会好很多。”
我气呼呼说。
爸爸却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支援?”“因为说到有权利看着阿姆塔特倒下的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你认为你这么做,妈妈会高兴吗?”爸爸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阴影掠过。
爸爸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再次将空杯斟满。
我觉得爸爸倒酒瓶的手指有些颤抖,这难道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吗?我一面深深呼吸,一面看着那付模样。
爸爸突然喝光了我杯里的水,在里面斟满了酒。
“昨天看你睡觉的时候,发了不少酒疯。”
我注视着面前的酒杯。
这就像是为了爸爸的死而献上的酒。
爸爸举起了酒杯,一面说:“举杯吧。”
我也举起了酒杯。
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的表情。
“我不是去送死的。
我以你去世母亲的名字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抬起了头。
爸爸正在笑着。
“真的吗?”“有你这种被女孩子整得乱七八糟的笨儿子,我怎敢丢下你……”“我相信你。”
“那就为了我的生还干一杯吧!”这么说的话,不管多少酒,我就都喝得下去了。
爸爸跟我碰了酒杯,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爸爸……”“干嘛?”“你绝对不能死。”
爸爸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用忧虑的目光望着爸爸。
“我也不想把性命浪费在夺走我妻子生命的家伙手上。
如果是我那酒鬼儿子的性命,那还得考虑看看。”
我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爸爸呵呵笑着。
但是爸爸好像搞错我表情所代表的意义了。
“就这么办吧!我替你去!”“呆瓜。
你不知道军队征集有年龄下限的吗?你才十七岁。”
爸爸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闭上了嘴。
“……那没有上限吗?”“有是有,但我还没到。
生气吧?”※※※村中的大路上,气氛异常慌乱。
这是因为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消息传开了。
好像兴奋、担忧、希望、不安等等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完完全全混和,放在石臼里碾碎了之后撒在村中大路上似的。
到处传来耳语、笑声、叹息、高喊。
平常听来不觉得怎样的这些声音,现在听来都有些异常。
我走到了城里。
城里人丢掉的动物脂肪可以当作蜡烛的原料。
除此之外还有用鱼油做的,甚至我看都没看过的鲸鱼油,听说也能做成蜡烛。
不管怎么说,用油脂做的蜡烛虽然是劣等货,但对平民而言却还是很贵的东西。
所以我们领主站在做慈善的立场,让我们把城里出的肥油、动物脂肪等等做成蜡烛,再免费分给需要的市民。<!--PAGE 21-->
<!--PAGE 21-->
但是晚上做读书等活动的市民其实不是那么多,所以需要量也很低。
城里会购买用蜂窝做的高级蜡烛,我们就是靠这个挣回饭吃。
也就是说领主城里以做菜剩下的肥油做好事分蜡烛给市民,又购买高级蜡烛,让我们一家得以讨生活。
我们领主的心还真好。
村里人们常在讲的那些坏领主甚至还把那些肥油卖给做蜡烛的人。
因为宿醉,我尽可能看着面走路。
所以差点撞上在村中大路上聚集的人们。
人群完全堵塞住了村中大路。
我环顾四周,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了酿酒厂的米提。
“米提?干嘛?什么事啊?”“修奇吗?你看一下城堡那边。”
我仔细一看,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着山丘上领主城堡的方向。
我抬起头,往城堡那里望去。
我实到了城墙上方巨大的白色脖子。
“卡赛普莱?”而就在它旁边,有某种又宽又大的白色东西升了起来,挡住了它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那样东西再度下降了之后,我才发现那是卡赛普莱的翅膀。
翅膀再度上去,下来。
它在挥动翅膀。
一阵子之后,卡赛普莱整个飞了起来。
我觉得这好像不是真的。
我觉得这样一个巨大玩意儿想要飞,应该要从山顶一路跑下山坡,好不容易才飞起来才对。
但是卡赛普莱就像麻雀一样,在原优雅起飞。
像麻雀?不,应该说是像鹭鸶。
那翅耪优雅的动作。
缓慢却轻盈的姿态。
虽然它的颈部跟尾巴都拥有惊人的力量,但是动作依然无限轻柔。
一阵子之后,卡赛普莱完全飞到了城堡上方的天空中。
它慢慢挥动着翅膀,往我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速度太快了。
由于它翅膀的动作很慢,我完全没想到它移动的速度会这么快。
这是因为我没领悟到他的翅膀既然这么巨大,那它只挥动一次,前进的距离也会超过其他小鸟挥几百次。
卡赛普莱只不过挥了几次翅膀,就已经越过了我们头顶上方。
“卡赛普莱万岁!”“万岁!”人们都很感动,举起手来高声欢呼。
我也被这个景象所感动,挥动着手,高呼着没有意义的喊声。
卡尔抓住我肩膀的时候,我赶紧把手放下,差点打到他的鼻梁。
“喂,小心点,尼德法老弟。”
“咦,卡尔?”“嗯。
果然很壮观。”
“对啊。
可是卡赛普莱到底要去哪里呢?”“问得好。
看它飞的方向,应该是去灰色山脉吧。
我猜是去侦察敌情。”
“侦察?那不是很好笑吗?这么大的东西,不管对谁来说都很显眼,阿姆塔特当然也会看到。”
“现在当然是如此。”<!--PAGE 22-->
<!--PAGE 22-->
“咦?”“哎,尼德法老弟。
世上有隐形魔法这件事,难道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啊!魔法,”我摇了摇头。
虽然我理所当然不知道这种魔法的原理,但是我至少知道施了这种魔法东西会变成透明。
我只是一时没想到。
但我还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
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也只不过看过三次巫师。
第六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时候看过一个,第八次的时候看过两个。
我也只不过知道他们是巫师而已,至于他们用魔法的样子,我可是一次也没见过。
所以魔法对我而言是种神秘的、无法理解的东西,我没有想到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卡尔作出了微笑的表情,又继续开始走。
我在他身边并肩走着。
“说起来,巫师是很稀罕的,所以我们的尼德法老弟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谁会对卡赛普莱使用隐形术呢?”“咦?当然是卡赛普莱直接用啊!不是吗?”卡尔带着困惑的表情望着我,我只好做出这个情况下最适当的应对方式,也就是厚着脸皮,显露出一副“不知道的话又会怎样?世界未日吗?”的表情。
但是接着我听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回答。
“魔法本来就是属于龙族的东西。”
我跟卡尔同时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老人,不,一个青年,不,是一个老人吧?这个人穿着一套让人猜不出年纪的服装,而且脸还几乎全部用头巾遮起来。
穿的衣服是黑色的斜纹袍子。
如果他是不骑马的旅行者,这种服装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这种又厚又宽大的衣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好穿,但是活动的时候有些累赘,简直就是穿着棉被到处跑。
他背上背着一个背包,右手拿着一根杖,因为石手的袖子向下滑到手肘,所以可以很清楚看见手臂上满满的都是纹身,纹身的图形复杂到你看不出线条是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总共有几条线。
那是文字吗?还是花纹呢?有时看看像文字,有时又有点像花纹。
这个男子慢慢将头巾掀开。
就好像他为了完成这个动作已经努力练习了好几年一般,动作既缓慢又轻柔。
过了一会之后,我们看见他的纹身从脖子一直向上延伸到脸颊。
看他的右臂跟脸颊,我猜想他的上半身,甚至是全身都可能有刺青。
接下来出现的是眼睛。
没有东西,一片白色。
最后出现的头发则是白发。
黑色的衣服配上黑色的纹身,简直是一面倒的黑色,但眼睛和头发却是相反的白色。
他真的是很给人威胁感,让人看了会畏缩的老瞎子。
“您是哪位?”虽然对我而言,没理由去问,也没必要去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是他先随便开始搭话的。<!--PAGE 23-->
<!--PAGE 23-->
纹身瞎子毫无表情回答:“泰班。”
“您叫泰班。
您对龙的事情很清楚吗?”“不,不知道。”
“……您看看。
别人在对话,敢贸然插嘴的人一定具有能够对我们两人提出建言的智慧和经验吧,不是吗?”这种话我也会讲。
这是拜卡尔之赐。
叫泰班的纹身瞎子用他看不见的眼睛做出了微笑状。
“是你们的问题问错了。”
“咦?”“说我了解龙,还不如说我了解魔法。”
“您是巫师吗?”“咦,你跟我一样吗?真高兴碰到你,瞎子同志。”
他的意思大概是在反问:“你看我这样子,还不知道我是巫师吗?”但我从来没听过巫师一定要全身纹身,还要穿着黑袍才能到处跑。
“卡尔,请你跟他说我不是瞎子,好不好?”“没错。
这个年轻人不是瞎子。
他只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那可是比瞎子还糟糕。”
由于卡尔跟泰班的共同作战,我当场成了睁眼瞎子。
卡尔听到我哼了一声,他笑了笑,就继续说:“我没有在这一带看过您。
我叫卡尔。”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如果问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只能回答,我是个在找度过余生之处的老人。”
“余生?”“对啊。
我已经厌倦了带着看不见的眼睛到处跑,我想找一个方定居下来,顺便找找墓,割草整理一下。
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请告诉我这个村子是什么样的村子?”“我们领主是贺坦特子爵,是个很不错的人。
如果告诉他您周游过大陆,领主一定会邀请您,询问您远大的智慧,或者是遥远方有趣的风俗。
但是这次您来的真不巧。”
泰班点了点头。
“就算不是这样,我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听见到处都闹哄哄的。
我那时还在考虑要不要马上就离开。
但是人一旦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避免轻率下判断。
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到酒店去?我请你们两个喝酒,你们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相对于他可怕的外表来说,泰班的性情好像很温和。
他先搞清楚状况,然后很有礼貌请求我们的帮助。
而且他是说“你们两个”,当然把我包括在内,我可是一百个赞成。
卡尔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没有必要问我“你忙不忙?”,于是就开始往前走了。
在我们走向位于村中广场的酒馆“散特雷拉之歌”的时候,泰班让我吓了一跳。
大路上有许多小狗,也有很多活泼调皮的程度跟小狗不相上下的淘气小孩,而且到处都是家畜跟马车造成的凹洞与泥水坑。
但是泰班就好像看得见一样很轻松走着。
其实也可以想成是因为他穿着长靴,所以毫不顾虑随便走,但事实却不是这样。<!--PAGE 24-->
<!--PAGE 24-->
泰班就是很自然躲过了那些东西前进着。
大概是他拿着拐杖的手非常敏感吧。
长靴?仔细一看,还是高级货呢。
我突然感觉到掉进我木鞋里的砂粒,开始羡慕望着泰班的长靴。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达“散特雷拉之歌”了。
酒馆中有许多刚才看过卡赛普莱飞行之后,跑来喝一杯的人。
里面真的很嘈杂。
他们好像正在讨论卡赛普莱一分钟挥几下翅膀。
目前主张挥六下的一派比较占优势。
简单来算是它十秒挥一次,但它爱怎么挥也是它自己的事。
卡尔亲切让泰班坐下。
酒店老板娘海娜阿姨远远看到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啊,听说你习惯常常在森林里偷喝酒,喝醉之后跑去溪谷。
现在居然光明正大走进酒店来了啊?”拜托,昨天第一次发生的事情,怎么就变成我的习惯了?我用下巴指着一道来的两个同伴,气呼呼说:“我是跟着他们来的。”
“当然啦,这两位喝啤酒,你喝牛奶吧?”“来三杯啤酒!”“不,我要红酒。
有穆洛凯·萨波涅吗?”老巫师泰班说。
老板娘一下子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酒店老板娘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泰班。
“这个嘛,有是有。
啊,那个……”泰班笑了笑,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个钱币。
眼前出现了一个东西,将透入酒店的早晨阳光弹向四面八方。
那是亮晶晶的金币。
由于太过耀眼,我差点闭起了眼睛。
在闪耀的光芒下,那些本来在讨论卡赛普莱挥翅膀次数的人也惊讶望向这里。
海娜阿姨有些慌了,好像没自信抓起那东西似的,干脆用裙子接了下来。
她用颤抖的手拿起裙子下摆上头厚厚的金币。
海娜阿姨紧张说:“那个,先生,你确定你没有给错吗?”“嗯?还不够吗?这不是一百赛尔吗?我看起来是很老啦。
手的触感已经变迟钝了。”
泰班想要再次把手伸进怀里,海娜阿姨连忙说:“不,没错。
这是一百赛尔。”
“是吗?呵呵。
那我的手没问题‘太好了’你们也点吧。”
卡尔还是点啤酒,但我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穆凯拉·萨涅波!”海娜阿姨捶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是穆洛凯·萨波涅啦!你这呆瓜。”
“……啤酒”海娜阿姨摇了摇头,马上走开了。
“唉唷,真糟糕。
隔了七年,又搞掉一瓶了。
现在只剩下两瓶了。”
所以我们喝着两杯啤酒跟那个什么……还是算了。
不管怎么样,有一瓶怪酒被放到了桌上。
海娜阿姨一直在那边可惜说这是要留给女婿的,要留给孙子的,一面又跑到窗边,将金币映着阳光,用赞叹的眼神看着。<!--PAGE 25-->
<!--PAGE 25-->
酒店里的其他人也跑到海娜阿姨的身边鉴赏金币,看着看着就赞叹了起来。
“这酒店的气氛真棒啊。”
“人们谈到酒馆,就会想到这里。”
“嗯。
真是个不错的村庄。
领主的声望也很不错。”
“说他为人软弱应该更正确吧。”
“不坏啊。
那卡赛普莱呢?”“是因为阿姆塔特才来的。”
“我听说中部大道上有某个方惨遭黑龙的**。”
“就是这里。”
“真是的,这真糟糕。
这么美丽的村庄居然遭受这样的痛苦。”
“因果关系颠倒了。
应该说有了阿姆塔特,所以我们村庄才变得美丽。”
“是吗?不过也是有可能的。”
卡尔跟泰班彼此交换着我无法理解的奇怪问答。
我虽然闭着嘴巴,但听到卡尔的最后一句话,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我激动而鲁莽插了嘴。
“嗯,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卡尔之前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存在。
他带着搞不清情况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用亲切的表情向我说明。
“我们的村庄虽然很坚强,但也很平静,尼德法老弟。
整个大陆上都找不到像我们村庄一样的方。
我们村里没有像大都市那样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
虽然所有人都被阿姆塔特折磨,但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能和气相处。”
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跟卡尔常分享的话题之一。
“这个我之前也听你说过了。”
“对啊。
我们村里的人虽然被生活的痛苦锻链得很坚强,但也同样热情。
在这里,连一介士兵也能一次对付五个半兽人。
你的朋友杉森·费西佛,我虽然为他觉得可惜,觉得有点埋没了他,但不管怎么说,他有实力单挑一个食人魔吧?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里继续当一个纯朴的乡下青年。
万一他是在首都之类的大城,他一定老早就被卷进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以成为骑士团长为目标,变成个一天到晚只想出人头的人了。”
这句话我赞成。
不是因为他是我朋友我才这么说,如果杉森真的在肩上披上了骑士团的斗篷,腰间配着宝剑,站在国王陛下前面……实在很不适合。
哼,杉森还是比较适合躲在水车磨坊里,焦躁等待情人的到来。
“所以呢?”“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的。
我们村里的人虽然都很坚强,但还是个温暖而平静的村庄。
我们可以算是跟阿姆塔特达成了某种平衡。
但现在卡赛普莱来了。”
“卡赛普莱怎样?”“如果卡赛普莱打败了阿姆塔特,因着我们村庄的点非常好,应该很快就会大大繁荣起来。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村庄位在中部大道上最能有所发展的位置。<!--PAGE 26-->
<!--PAGE 26-->
如果要进入还未开拓的大陆西部,我们村庄可说是必经之关口。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里还是可以看得到穆洛凯·萨波涅的村庄。”
“这种酒真有这么稀奇吗?”“你在说什么,这可是稀罕得要命。
搞不好连国王陛下都不能随心所欲喝。”
我的嘴巴一下子惊讶张了开来。
什么?居然点了连国王都没办法尽兴喝的酒,泰班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卡尔继续侃侃而谈。
“如果阿姆塔特消失了,那我们村子就不可能维持今天这样的风貌了。
一定会繁荣起来。”
“这不是件好事吗?”“嗯。
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咦?”“那么,觊觎我们村庄的人就会变多了。
人们将学会争夺利益。
虽然我们领主的心不错,但是如果村里产生一大堆贪心的人,那他还能保住那个位子吗?现在有谁会想要觊觎这个像是阿姆塔特家后院的村庄呢?所以像我们领主这种不够大胆的人才能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
我好不容易才搞懂他在说什么。
为了理解这件事,必须消耗掉一整杯啤酒。
卡尔又说了。
“所以我们村庄位置既佳,土壤又肥沃,然而却没有引起这个大陆上任何人的关心,人们还可以平静相爱来过生活,这都是托阿姆塔特的福。”
“你别开玩笑了!”我踹了一下桌子。
卡尔好像不怎么惊讶,只有泰班吓了一跳,他看不见的眼睛转来转去?“你难道要我们感谢阿姆塔特那贱货吗?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村庄成为乐园,都是因为阿姆塔特的关系吗!因着阿姆塔特,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燃起了生存的欲望,勤勉诚实生活吗?因着那可恶东西蜂拥而至的怪物,无聊的时候就杀村里比较残弱的人,所以现在活下来的都是强者,你是要我们因为这个去感谢它吗?”我这个人好像不可以在十二小时之内连续喝酒。
虽然跟昨天已经隔了半天,但醉意当场又一下子涌上来了。
“你说因为那家伙,所以我们这个占了利的村庄连发展都没办法发展,变成很有田园情调的方,是值得感谢的事吗?如果是泰班这么说,我还可以谅解。
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不是常看到那些惨状吗?一个月一定会有一两个人死去,他们家人哭泣的样子你不是全看到了吗?不,你现在马上到河对面去看。
过了四年之后回来的是变成尸体的卡勒多,你去跟他的家人说说刚才你讲的那番话吧!”酒店其余的人,包括海娜阿姨跟她旁边的所有人,都惊讶望着我。
但是我对那一边连瞧也不瞧,只是直盯着卡尔看。
卡尔举起了啤酒杯,对我说:“那件事我听说了。
还有,尼德法老弟——”卡尔吞了一口啤酒,又说:“你说的话是正确的。”<!--PAGE 27-->
<!--PAGE 27-->
那时泰班很小心开口了。
“嗯。
你叫修奇是吧?从我的角度看来,这个卡尔已经有点年纪了,所以对人已经失望了。
但你这个年龄还充满着对人的爱,所以对你来说,他讲的话也许是无法理解的。”
“别胡扯了!你知道什么,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人,不是吗?”“但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的人。”
这时卡尔说话了。
“泰班,别说了。
尼德法,这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卡尔微微笑了一笑,说:“这些都是醉话。
别放在心上,尼德法老弟——”我气呼呼看着两人,然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尼德法老弟?”虽然卡尔叫我,我却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去他的,一出了酒馆,上午的阳光就毫不留情打在我脸上。
这恼煞人的阳光。
第三章“咳呸!”我去城里收厨余的肥油,出来的路上,对着城的后门吐了一口口水。
领主宅邸的执事哈梅尔关心我的健康状态,问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满口酒味进城。
他这种踹人小腿、打人家头的方式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关心。
因为我不是走正门,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正式的客人都会走正门,后门除了像我这种到领主住宅缴纳东西的人以外,根本没有别人会走。
所以也不会有警备队员,就算我吐吐口水,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这无礼的家伙,刚才干了什么?”之前被打的后脑勺突然又被打了一下。
但城里根本找不到可以罩我的人,所以我急忙低下了头说:“对不起,我错了。
我只是无意识中……”“嗯,肯反省自己的错误了吗?”等一下。
这个声音好像听起来很耳熟。
我稍微把头抬起来一看,就看到像个傻瓜一样笑着的杉森的面孔。
“杉森!可恶,差点把我给吓死了!”“那你为什么要做会被吓的事。
干嘛?你是来收肉块的吗?”“什么肉块。
是肥油啦!可是警备队长在后门做什么?”“啊,昨晚我因为酒醉,在这附近弄丢了一样东西……”杉森很放心讲出口之后,好像突然才惊觉到自己说话的对象是我。
杉森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我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弄丢了某样东西?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这边找……”“我必须要执行警备任务啊,不对吗?”“不对,不对。
应该有没在值勤的人。
如果拜托他们,他们一定可以帮你。
也就是说,你那东西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的东西……”“你,你,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嗯?看,你激动起来了吧?也就是说,你那东西是很秘密的东西,而且小到会弄丢。
嗯。
但是你又必须回头来找这样东西。<!--PAGE 28-->
<!--PAGE 28-->
所以那是……”杉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用一副“你这家伙,怎么可能说中自己没看过的东西?”的表情注视着我。
我用好像美食当前的表情说:“是戒指吧?”杉森用快昏倒的表情看着我。
“你,你,你怎么……?”“我看到那个女孩子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她会把戒指给谁呢?我根本就不太想讲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就是……”杉森抓住了我的肩膀。
“拜托……算我求你。”
杉森那时的表情真够瞧的。
我没再继续讲,只是抱着肚子一直笑。
哈!说什么可以跟食人魔单挑的战士?一会儿之后,我跟杉森开始一起翻找着城后门附近的草。
因为是秋天,所以常会有蟋蟀突然跳起来。
杉森一面在那里拼命翻找,一面不断催我发誓,要求我不能告诉别人。
我说我才十七岁,还不到可以发誓的年龄,就一口把他拒绝掉了。
发誓是要在成年之后,可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了,才能做的事情,不是吗?“你快跟我保证!”“保证什么。
这有点困难。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我的嘴。”
我只是想陈述事实而已,而杉森则是满口脏话咒骂着。
哼,这样比起来我可是高尚多了。
过了一阵子,我找到了一枚小小的铜戒指。
“杉森,我找到了!”杉森高兴跳了起来。
我递给他的同时一面说:“因为太小了,所以没办法戴在你的手指上。
如果不想再弄掉的话,最好用根线穿上之后挂在脖子上。”
“啊,其实我已经这么做了,可是线断掉了。
下次要准备铁链才行。”
杉森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枚铜戒指上,仔细翻来覆去不断摸、不断看,好像在细察是不是受到了损伤,也不嫌麻烦。
我猜如果我不在旁边,搞不好他会把戒指放到嘴里,尝一下味道怎样。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简直快看不下去了。
我们两人为了乘凉坐到了树下。
杉森一直到这时候还在摸弄那枚戒指,他红着脸说:“如果我这次回来,我会正式向大家公布,举办婚礼。”
“什么这次回来?”“就是参加阿姆塔特征讨之后回来。”
我的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
“咦?杉森你也要去?你不是守城的警备队吗?”“与其说是守城的警备队,不如说是贺坦特领主大人的警备队。
守城不就是为了保护领主吗?”“啊,说起来是没错……”“这次我们领主也会参与出征。”
这件事比我爸爸支援征讨军更加好笑。
我哭笑不得说:“领主大人?他还没忘记怎么骑马吗?”“咦?你怎么知道?所以这次坐战车去。”
我顿时嘴巴张得大大的。<!--PAGE 29-->
<!--PAGE 29-->
什么?战车?在我的想象中,战车这类的东西应该是在南部,跟杰彭之间的边境那里才有,我才不相信我们城里会有这种东西。
“什么?我们的城里有战车?”“嗯,领主大人命令我爸爸做的。
是用载货车改装的。”
我不想再讲下去了。
那东西一定既不像改造战车,又不像货车,而是像市场里的马车。
我在那一瞬间真的确实领悟到“啼笑皆非”这句话的意义。
“领主大人去干嘛?说老实话,我们领主只要不从战车上滚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难道还要他拿着斩矛挥来挥去吗?”杉森也笑嘻嘻说:“嗯,虽然我这么讲有点失礼,但我也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做。”
“那他为什么要去?”“问得好。
这一次,龙跟龙魂使不都从首都过来了!所以身为这个村庄的主人,也非去不可。”
“所以是出于无奈,是吗?”“也不能这么说。
这次达哈梅尔执事都没能拦住他。”
“咦?”“从第六次征讨军开始,领主大人就一直想要去。
但是这段期间,哈梅尔执事一直不让他去,不是吗?然而因为这次首都有贵宾来,所以连哈梅尔执事都无法劝阻了。”
第六次征讨军……啊,就是领主的独生子,少领主战死的那时候。
我想起来了。
少领主贺坦特男爵。
我们对贵族的名字都不太关心,我们自己村子的贵族就只有领主贺坦特子爵一个,所以也不会弄错。
但是贺坦特子爵的儿子阿尔班斯·贺坦特从首都的士官学校毕业之后,在与杰彭的战争中立了些功勋,于是成为贺坦特男爵,在离我们村庄有一段距离的方获得了领,那时候我们也常搞混。
所以我们一开始分别用贺坦特子爵,贺坦特男爵来称呼他们,但是后来嫌烦,所以就自然养成了习惯,叫他们领主还有少领主。
我记得少领主也很喜欢这种叫法。
但是少领主并没有统治自己的领多少时间。
他从出生开始,对**自己父亲领的阿姆塔特的恨意就不断累积,所以即使他爸爸挽留他,他还是加入了第六次征讨军。
三个礼拜之后,人们就看到我们领主夫人,也就是少领主的妈妈抱着少领主的头盔,在雨中的村中大路上痛哭失声。
我那时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跟着领主夫人还有周围的人一起哭。
从那天开始我就没看过领主夫人了。
她好像完全躲在自己宅邸里面不出来。
我想起了那时的光景,低声说:“说起来……少领主过世之后,我们领主就算活着,也像是人间狱。
大概每天早上睁开了不想睁的眼睛,就会看见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了这件残酷的事实,每天晚上闭上了不想闭的眼睛,就会沉浸在儿子死亡的恶梦中。”<!--PAGE 30-->
<!--PAGE 30-->
杉森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
“喂,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脉搏有些不正常……”“够了,够了。
有时间偷偷谈恋爱,还不去看点书!”这是把某天卡尔对我说的话改一改拿来用。
但是杉森听了只是微笑。
“那你回来之后,就打算在大家的祝福之下结婚?”“嗯。
你会来道贺吧。
我也会正式邀请你的。”
他难道没想过,搞不好自己不会活着回来了?我只有十七岁。
但是对我而言,要说出这种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如果这样问,能听到什么好答案呢?就算我不说,他自己心里也会浮现这种可怕的念头吧。
所以我不但没说出口,还故意作出愉悦的表情,很亲切说:“那个……那个女孩子还真可怜。
怎么会跟这种食人魔似的男人……都是磨坊害的啊!”“你说什么?你这家伙!”“哎,该怨谁呢。
听到对方说晚上到磨坊来,为什么毫无警戒心就去了呢?在那天以前,少年是属于少女的,但过了那天之后,少女就是属于少年的了。
连月光也被少年焦躁的告白给染红。
少年用甜美的唇锁住了少女的唇,让她无法开口拒绝。
啊,真是凄美啊。
因着双唇被窃取,少女就已经失去了自由。
就像关在笼里的鸟,又如同被缰绳捆绑的野马……”“喂!修奇!给我站着!你站住,我不打你。
如果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杉森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好像忘了自己警备队长的任务,说着一些前言不对后语的话,跑来追我。
我则是兴高采烈跑上了村中大路。
村人处处给予我帮助。
杉森不是脚莫名其妙被绊到,就是无缘无故撞到人,而我则是很轻松唱着歌,最后在村人热烈的反应与期待下,差点就把那个女孩的名字说了出来……但因为他太可怜,我还是放他一马。
现在先保留,下一次还可以用。
我背着装了肥油的木桶,走上了林间小路。
天气好到我想吹口哨,清风吹来,舒爽得甚至都忘记了刚被杉森打到头的疼痛。
但因为肥油的腥味,又把这一切全破坏掉了。
我默默走着。
那时杰米妮突然从小路旁的树后跳了出来。
“午安!”杰米妮出现的时候两手放在背后,好像正摸着屁股。
“被打得很惨吧?”被杰米妮妈妈的手掌打,还不如被一个普通男人的拳头揍来得好些。
但被锻炼了十七年的杰米妮好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
可是你为什么背着肥油桶?昨天你不是说工作已经都做完了?”“又有人订货了。
是阿姆塔特征讨军要用的蜡烛。”
“是吗?还需要做多少?”“我也不知道。<!--PAGE 31-->
<!--PAGE 31-->
首都来的骑士跟征讨军的指挥官们订好作战计划,才会定出消耗量吧。
但依照我的想法,大概用不到多少。”
“为什么?”杰米妮开始跟我一起走。
“因为骑士不会来几个,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作战计划。
以前因为人很多,所以需要不少蜡烛,但这次不是这样。
这次的战争其实是阿姆塔特跟卡赛普莱的对决。
所以骑士们也不需要熬夜商讨战略……因为距离大约十天的路程,所以往返算起来,大约只要一百根左右就够了。”
“嗯。
应该是吧。”
杰米妮点了点头说。
“可是昨天那个龙魂使,如果打起仗来,他是不是要骑到龙的背上去?”“嗯?为什么?当然不骑。”
“咦?他不是骑在卡赛普莱背上指挥的吗?”“那小鬼懂得什么战争。
你说的是龙骑士。
那些骑士得到了龙的许可,所以坐在龙背上。
龙魂使……只不过是龙与人之间的媒介而已。
他们只是一种象征,代表着龙听从人命令的契约。”
我很郑重说明,但杰米妮只是撇了撇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皱了一下眉头。
“唉唷,真伤脑筋。
你这丫头!那我这么说好了,你住在哪里?领主所属的森林,不是吗?”“嗯。”
“可是看守森林的人是领主本人吗?在森林里砍树、摘果实、采香菇、打猎的权利全部都是属于领主的,不是吗?”“喔……对啊。”
“但其实看管森林的是你爸爸。
懂了吗?要在这座森林里砍树、采香菇,其实不是要得到领主的许可,而是得到你爸爸的许可就行了。”
杰米妮带着骄傲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没错。”
“懂了吗?龙魂使虽然是龙的主人,但其实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拜托龙,你根本不用去问龙魂使。
只要直接拜托龙就行了。
卡赛普莱也是这样。
因为人们说希望能消灭阿姆塔特,卡赛普莱听了这句话,于是自己下定决心要去打一仗。”
杰米妮歪着头想了好一阵子。
接着她又好像冒出了什么奇特的想法,拍了一下手,说:“那换句话说,如果我跑去找卡赛普莱,对它说:‘你让我骑一下’,只要它自己答应,我就可以骑了吧?也不用得到龙魂使的允许?”“没错。
说得很对。
所以龙跟人是直接沟通的。
龙魂使什么也不用做。
但是如果龙身边没有龙魂使在,那它根本不会去跟人沟通,看到人就会直接把人弄死。”
“就像阿姆塔特那样吗?”“对……就像那个可恶东西!”我踹了踹上的小石块。
但那石块撞到树之后,竟然又烦人弹回我脚边,这次我用尽全力一踢,小石头就消失在树林里面了。<!--PAGE 32-->
<!--PAGE 32-->
“别生气啦。”
“去他的,我就是不想听见那个名字!”杰米妮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我却转过身去。
一转身,杰米妮也把视线投到了别处。
我们就这样无言走了一段路。
杰米妮突然说:“真的要试试看吗?”“什么?”“要拜托卡赛普莱让我骑骑看吗?”我的愤怒瞬间全消失了。
天啊,卡兰贝勒啊!“……卡赛普莱当然一定会让你骑的。”
“真的吗?”“嗯。
然后载你飞到高空,细细嚼了之后再咕嘟一声吞了下去,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再飞下来。
大概连饱嗝也不会打一个。
像你这种大小,大概吃了也不怎么饱……”“修奇!你为什么每次都讲这么可怕的话?”杰米妮用力踩了我的脚一下,然后跑掉了。
这个该死的丫头。
我因为背上背着肥油桶,所以只能对她大喊。
她远远对我挥动着拳头。
该死,该死,该死,这可爱的小东西!咦?奇怪,我发疯了吗?我开始提炼蜡烛。
首先把处理过的动物脂肪放到水里,用微火煮着。
一阵子之后,油都浮到水面上了,再把油捞起来。
这个东西既烫,气味又很糟糕,所以这一花时间的步骤做起来很辛苦。
将油过滤了之后,再加入腊之类的凝固剂。
然后再将混和之后的东西倒进事先放了烛芯的模子里。
如果烛芯是用线捻成的,点起来的火焰会非常好看,但是线很贵。
所以我们将芦苇沾了油之后晒干,当作烛芯。
芦苇烛芯烧起来会霹啪响,喷出火花,而且亮度也比较低,但至少材料是不要钱的。
然后把这些东西放到阴凉处冷却,再从模子里倒出来,蜡烛就完成了。
虽然看起来简单到令人觉得枯燥的程度,但你自己做做看。
你一定会发现这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我而言,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不管是观察油融化的程度、抓凝固剂的量、倒油时小心不把烛芯弄断,每一件事都需要巧妙的手艺。
如果运气不好,把烛芯弄断了,那么一整根蜡烛份的材料就全部要丢掉。
我是花了很漫长的岁月,才学会一次就能正确注入油脂的技术。
所有重要的制作步骤都是我亲手完成的。
我坐在开阔的工坊中,倒着锅里的油,一面想着爸爸的事。
爸爸如果在我身边作一些指导就更好了,但是他根本连工坊的附近都不来。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木棍,正在院子里挥来挥去。
他大概把那根棍子当成枪了,如果他还没在上面贴上自己名字,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看到他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还挥着根棍子很诚恳在那边“呀!啊!呀!”大喊,就算他是我爸,我也看不下去了。<!--PAGE 33-->
<!--PAGE 33-->
“爸!”“都做完了吗?”“嗯。
模子都倒满了。”
我们家的蜡烛模子总共有四十个。
所以如果要做一百个,可得做好几遍。
当然根本没有人说过要做一百个,但我猜需要量大概是这个数字。
而我现在倒满了四十个蜡烛模子之后,锅子也刚好空了。
因为锅里剩下的东西全部要丢掉(不能回锅再煮第二次),所以我事前大概估计了一下,使材料用得刚刚好。
这件事爸爸也看见了。
因为我故意端给爸爸看。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谢谢。”
我把蜡烛模子移到阴凉处,将锅子洗干净,收拾了一下材料。
这段期间,爸爸还在那里“喝啊!”“哼嗨唷!”“嘿咻!”“嗨呀!”,喊着一些好像跟练习刺枪无关的口号,一面挥着棍子。
“我看得好痛苦啊。”
“你要谦虚点,好好尊敬我。
别嫉妒啊。”
“要不要我跟你对练?”“到头来,还是要骨肉相残啊。
那么去弄根棍子来!”我跑到工坊的一边选棍子,然后瞄了一眼爸爸拿的那根棍子。
结果我选了特别长的又特别重的一根。
爸爸的眉头一扬。
“哈哈哈。
俗语说,好木匠是不挑工具的。”
我耸了耸肩,放下了刚刚选的那根棍子,然后拿起了更大的一根。
“……这该死的家伙。”
我拿起了棍子,开始在头上呼呼旋转。
我偶尔看到杉森或他的部下这么玩。
但是我还是加入了自己特有的动作。
杉森到了最后会把枪举到自己腰部的高度停下来,但是我则是一个失手让棍子飞了出去,然后气喘吁吁跑去捡。
不管怎么样,爸爸跟我最后好不容易才能拿着木棍,站在院子中对看。
在我看来,爸爸连拿木棍的架势都很不像样子。
又不是拿刀,为什么要拿在胸前?他的脚则是随便站,站得很开。
如果现在刺他,他连躲也躲不掉。
“你的脚并起来一点,与肩同宽。”
“你要耍诡计骗我吗?”“……这是很单纯的建议。”
爸爸乖乖把脚稍微并了起来。
我摆出架势,然后说:“枪要这样拿。
你以为是在用斧头砍吗?两手离得开一点。”
爸爸还是照着我的话做了。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之内,我们演出了一场简直让我看不下去的情景。
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这种家伙。
我每次伸出棍子,快碰到爸爸的时候都会缩回来。
但是爸爸打自己的儿子却像打条狗一样,毫不留情。
要躲他的招式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说起爸爸的功夫水准,就算我呆呆站着不动,他也会刺到别的方去。
反而是我每次想要躲他,不小心就撞上了他的棍子。<!--PAGE 34-->
<!--PAGE 34-->
“哼,你还能继续打吗?”“你觉得我不能打了吗?”“我看你完全不行了。
起来吧。”
我在爸爸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夕阳正在西下。
我靠在爸爸的肩膀上,走到茅屋前的桌边,爸爸自己拿了水瓶过来。
周围是一片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关系,爸爸的脸看来特别温暖。
我吞了一口水,说:“爸爸。
你真的认为自己这样回得来吗?”“对啊,我也很担心。
要是指挥官惊讶于我的武艺,把我拖去首都谒见国王陛下,那我怎么办?我比较喜欢这个村子耶。”
“……”爸爸拨了拨我的头发,笑了。
“别担心。
会越来越好的。
还有八天可以练习。”
“八天以后就要出发了吗?”“嗯。
今天在城里听到这个消息。
从明天开始要参加城里的训练了。”
“才训练一个礼拜就……”“怎么了,反正作战的指挥官对我们也没什么期待。
反正都准备全部让卡赛普莱去打。”
“如果你躲在卡赛普莱背后,有人喊‘突击!’的时候,你就马上说:‘呃!我中箭了!’,然后倒在上。”
“阿姆塔特会射箭吗?那我可要赶快向指挥官禀报这项情报。”
“指挥官是谁?”“是保护龙魂使来到这里的首都骑士。
名叫修利哲。
听说他是个伯爵。”
“伯爵的位比我们领主更高吧!”“只要看看他不是被派到跟杰彭作战的前线,而是派到这种偏僻的领来,就很清楚了。
这个伯爵如果不是没有能力,就是没有手腕。”
“可是一个伯爵带来的兵就只是这样吗?”“你居然指着卡赛普莱说‘只是这样’?”“这话也对啦。”
我转过头朝着西方望去。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红色。
西方是阿姆塔特所在之处。
我突然感觉红色的夕阳就像是阿姆塔特吐出的火,莫名其妙从温暖的红光中感到了一丝寒意。
我打了几个寒颤,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跟爸爸对练好像太辛苦了。
※※※燃烧着的红色火光。
燃烧着房屋,燃烧着村庄,燃烧着天。
我能看见的只有火光。
妈妈也正燃烧着。
火做的鞋子,火做的衣裳,火做的头发。
她手臂上,火做的手镯正熊熊燃烧着。
妈妈的表情很安详,整幅画面看来非常美丽。
奇怪的是,我觉得妈妈看来非常温暖。
似乎如果投进她怀里,那火焰一定可以带给我温暖。
我奔向妈妈。
妈妈也张开了双臂。
快来吧,快来吧。
妈妈的双臂不断摊开。
快来吧。
继续摊开。
快来吧。
结果妈妈所摊开的东西变成了黑色的翅膀。
妈妈肩膀的上方,出现了异常的头。<!--PAGE 35-->
<!--PAGE 35-->
皮肤既黑又闪闪发亮,将周围的火光都扭曲反射了回来。
头上有微弯而向前突出的角,如果就这样跑过去,一定会被刺穿。
那颗头的嘴巴张开了。
里面是大到荒唐的洞窟。
绝对。
黑暗。
永恒。
无限。
我为何还在继续向前跑呢?※※※“笨蛋!你要跑去哪里?”因为爸爸一喊,我才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冲向壁炉。
我停了下来。
再继续往前多跑一点的话,恐怕我的头皮都会被烧焦了。
“做梦了吗?”仔细一看,原来我裹着毛毯躺在房间板上,爸爸坐在床沿,正写着某些东西。
爸爸将刚刚在写的东西放到柜子上,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点了一下头。
我额头上都是汗,到了这时还是茫然坐在那里。
甚至他把我眼皮翻起来看,我还是呆坐着。
最后爸爸握起拳头向后一举,作势要打我。
“停!别打我。”
“太好了。
是不是没吃晚饭就睡觉,才变成这样?说起来以你那种年纪,应该不太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那里的桌上有面包,快吃吧。”
我站了起来,但不是要去吃面包。
我直接走出了茅屋。
“我去乘凉一下。”
“去吧。”
我本来裹在毛毯里,突然跑到外面,刹时觉得冷得要命,甚至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因为是流汗之后,所以舒爽得不得了。
管他明天会不会感冒,我还是走到了工坊的水桶边。
但想要把头钻到水桶里的瞬间,我突然退缩了。
水桶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片黑暗。
连里面有没有水都看不见。
我不想把头放进去了。
我感觉如果头钻了进去,那全身也都会被吸进去似的。
我咬着牙向后退,背靠茅屋的墙坐了下来。
“妈咪!”我本来是想叫“妈妈”的。
但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叫她,因为她还在的时候我太小,只会叫‘妈咪’。
我自然而然按照很久以前的记忆叫了出来。
噗哧。
这算什么?带着感伤的青春期小鬼的语气?但为何我的双颊还是润湿了?<!--PAGE 36-->
<!--PAGE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