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爸爸喊着要留到最后一个走,好不容易他才被透纳给拉走。
爸爸,眼泪都遮住我眼前的视线了。
可是话说回来,爸爸您拖时间,精们会越来越不耐烦,不是吗?我把这些无益处的想法从心中赶走之后,看着杰米妮,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把气吸到肚子深处之后,一口气喊了出来。
“喂,你这个笨丫头!我和泰班同骑一匹马,是没什么大碍,可是如果连你也一起,就无法快速奔驰了!”杰米妮原本看着一行人往溪谷下方消失的背影,她听到我的喊叫声之后,回过头来。
她笑着对我说:“我很轻啊。”
“那还是增加一个人的重量啊!而且还增加一个人的屁股!你以为在马匹上面坐三个人很容易吗?”“那你抱我呢?”“……要怎么拉缰绳?”“呃,不是通常都是这样的吗?泰班先生可以坐在后面,我……你可以把我夹在腋下,用一只手拉缰绳,不就行了?我不会抱怨的,你不必担心。”
“谁说通常是这样的?这是从前的故事里头出现的情节啊!”“嗯?那么实际上是行不通的吗?”杰米妮一副像是觉得很奇怪的表情,如此问道。
我总觉得再这样大声喊叫,会看起来像傻瓜。
“喂,杰米妮。
嗯,虽然可以做得到,嗯,虽然我有戴OPG,所以你的体重不算是什么负担,但是用一只手操控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其实我这是在说谎。
呃呃。
因为,在马匹上面打斗就是用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握剑。
杰米妮皱起眉头,对我投射出像是在问‘真的是这样?’的目光。
拜托,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
我皱着一张脸,转过头去。
“没办法了。
真是的。
覆水难收,拿你没法子。”
“嘿。
那就拜托你喽?”“不要再说了。”
我们在这样争吵时,泰班则是安稳坐在岩石上。
在那些精们看来,一定会是他们快要看不下去的场面。
展开争吵的少年和少女,还有他们旁边坐着休息的瞎子老人,他们可以想象得到我们就是人质吗?那个精指挥大喊着:“嗄,嗄勒!宝石在哪里?万一你说谎,嗄勒勒勒!我跟你说,我们现在当场就可以追到他们那些人!嗄,嗄,嗄勒!而且阿姆塔特也不会放过你们领的……”我摇了摇手,制止那个精指挥继续喊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会交给你们的。”
精们一面嘟嚷着,-一面低头看我。
我努力无视于他们从四方射下的目光,走向御雷者。
御雷者,你带着这么重的东西走到这里,真的是辛苦你了。
我把挂在马鞍上的宝石袋子解了下来。
总共是五袋。
我提着这五袋,环视了一下四周围之后,走到我们前方的一颗大岩石旁。
我把袋子放在岩石上面,随即,精指挥就大声吼叫:“嗄嗄!你骗我?”“是谁骗谁啊!”“那么说来,那是宝石吗?嗄嗄勒!宝石不可能这么轻!”“笨蛋。
因为我力气非常大!如果照你所说的,我骗了你们,那么,阿姆塔特有可能会放了我们吗?哎呀,你下来确认不就行了?我会退后的!”精指挥看了我好一阵子。
然后,他突然举起长矛,下达信号。
就像刚才一样,有几只精们从左右边跑了下来。
我往后退,站着掩护杰米妮和泰班。
那些下到溪谷底部的精们举着长矛指向我们,并且慢慢走过来。
他们就像威胁牛或狗那般嘘嘘叫个不停,并且伸出长矛。
但是我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站着无聊的时间过去之后,精们接近了我放下的袋子。
它们排成一排,站在袋子旁边,其中一个首先把长矛反拿之后,去拨弄袋子。
可是,袋子却一动也不动。
它们互相望了彼此一眼,稍微更加用力戳袋子,可是那些袋子仍然不动。
原本用长矛戳袋子的那只精,这时才把长矛放到旁边,走近袋子。
这家伙笨手笨脚开始解开袋子,这时候,杰米妮在我颈后深深呼出嘴里热气。
我说道:“没有被烫红吗?”“什么?”“我是问,我颈后有没有被烫红。
你这样贴近我然后大口呼气,害我觉得好热。”
“啊,对,对不起啦,修奇。
可是我太害怕了……”“你既然那么害怕,干吗要留下来?你刚才应该乖乖……啊!”我揉了揉被杰米妮掐了一下的腰部,紧闭上眼睛。
哎唷,这个可爱的丫头!(我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啊?我怎么会这样说呢?)此时,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看来那个精终于把一个袋子打开来了。
因为这家伙笨手笨脚的关系,原本在袋里的宝石全都一股脑儿被倾倒出来,并且散发出刺眼的光彩。
那些精们全都惊吓退开,随即张大着嘴巴。
在整个暗淡无色彩的无尽溪谷里,宝石确实散发出了简直叫人眼睛发痛的光芒。
除了泰班以外的所有人以及精们,都糊里糊涂举起手臂遮住眼睛。
包围在那些袋子周围的精们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宝石,峭壁上的精们也变得十分安静。
“吱……吱吱!”“嗄嗄勒……嗄勒勒勒!”包围着袋子的精们终于还是高举着长矛大声叫喊了起来。
随即,峭壁上的精们也立刻开始叫喊。
而且原本在峭壁下方的精们都开始无法站在原,纷纷往下跑来。
“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嗄嗄!吱,吱吱吱嗄!”叫喊声简直大到震耳欲聋。
原本站在峭壁各处的精们全都在叫着可怕吓人的叫喊声,奔跑下来的精们像贪婪的饿鬼般冲向宝石。
周围实在太过动乱,几乎差点就没听到杰米妮低声耳语的声音。
“那些精们干吗这么高兴?那是阿姆塔特的,不是吗?”“这证明那些精们太单纯了。
现在就让他们尽量高兴吧。
不要突然浇他们冷水。”
此时,从峭壁上方突然响起一阵压制住所有叫喊声的怪声。
“嗄勒勒勒勒!不要碰!”原来是那个精指挥。
它为了镇定住其他精们,必须再喊好几次。
“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不要碰!万一有哪个家伙私吞,就剖开他的肚子!嗄嗄嗄嗄!只要稍有减少,你们全都会被剖腹!”这种胁迫真是可笑。
仿佛就像是它知道那些宝石总共有几个似的。
可是,这胁迫却足以让那些拿着宝石欢蹦乱跳的精们停下动作。
而且也足以让杰米妮吓个半死。
“修奇,修奇!现在走吧。
宝石不是都已经给了吗?精们不是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做吗?”杰米妮拉着我的手臂,一直闹着要走。
而此时,泰班也从岩石站了起来。
“是啊,修奇。
我们离开这里吧。
有财物的方必会有灾难。
所以,最好是逃离财物附近。”
会有灾难?果然,有几只精们开始发出了不满的咆哮声。
它们像是要反抗精指挥说的话,用力挥舞长矛。
排排站在峭壁的精们也是一样,它们开始互相交换可疑的眼色。
随即,精指挥就火冒三丈喊着:“你们这些疯子!嗄啦!全都不准动!你们以为阿姆塔特会放过你们吗?他要是知道你们动宝石的歪脑筋,嗄勒勒勒勒!阿姆塔特会剥了你们的头皮!吱,嘘,嗄吱勒!喂,阿姆塔特光是用目光就能叫你们自行剖腹,交出宝石!”“我对这句话完完全全赞同。”
是泰班在喃喃自语。
泰班已经在杰米妮的搀扶之下,坐上了御雷者。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又再环视周围的峭壁。
借用阿姆塔特之名的胁迫可能确实有吓阻作用,所以,精们如今不再做出可疑的动作了。
虽然那个精指挥似乎不是很高兴,但他还是成功控制了那些精们。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说出我要办的事了。
***。
因为这件要办的事,我原本希望一个人单独留下。
不仅是杰米妮,我也希望泰班不要在场比较好。
我在内心里嘀咕了一下之后,朝着变得安静的溪谷大喊:“喂!我按约定交出宝石了!”“很好!嗄勒,嗄!快滚蛋!在我的部下想起人类的肉味之前,所剩时间可不多!”“嘿。
真是可怕的一句话!可是啊!我有另一件事要办!”“吱吱吱勒!有事要办?”“没错!我想见阿姆塔特!”充斥在溪谷的不祥沉默,被杰米妮的哭喊声给打破了寂静。
“呜哇啊!泰班先生!请您制止一下这个家伙!您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吧?”“啊,好,好。
杰米妮。
不过,你不要摇晃,好吗?我是个瞎子啊,拜托不要这样摇晃一个坐在马匹上面的瞎子。”
“啊,对不起。
可是,可是,请你想想办法制止这个精神失常的家伙!拜托你啦!”精神失常的家伙?我到底为什么会迷恋杰米妮啊?在我心深处,似乎有人对我说:‘喂,修奇·尼德法。
你真的是很命苦。
虽然杰米妮是担心你才这样说的,可是,她那样说,哪里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心啊?这种丫头你就把她甩了吧。
’你说什么?给我闭嘴!你不要说她坏话!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把你……天啊,杰米妮。
你说得对。
我好像真的精神失常了。
而且这件事实也确实被印证在那些精们的态度上。
因为,精们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似的看着我。
“你,嗄勒勒,你说什么?”“我说我想见阿姆塔特!”“谁想见?”“我!”“见谁?”“阿姆塔特!如果你还要问‘要干吗?’,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要见他!”“为什么?”我敢说这只精一定是相当于他们精族里面的天才。
与其承认我是相当于人类种族里面的笨蛋,倒不如承认这家伙是天才吧。
“我要讲的话又不是要讲给你们听的!我是有事要找阿姆塔特,又不是要找你们。
阿姆塔特对于手下抢夺应该要交给他的东西,会很宽宏大量吗?”精指挥先是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泰班趁着这空档,对我说:“修奇,等一下。
你有什么事要找阿姆塔特啊?”我慢慢转身。
许多精们手持武器俯视着我们,所以我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得小心翼翼的。
我看到了泰班的脸孔。
他的眼睛是白色的。
他的脸上泛着历尽风霜的黯淡脸色,脖子上的斑黑纹身更显出他脸色的暗沉。
但是,在他脸上微微发亮的眼睛却令人不禁打寒颤。
我费力吞了一口口水之后,说道:“对不起,对你我也不能说。
因为我是要找阿姆塔特有事要办。”
泰班在额头上挤出了皱纹,可是却沉着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要找他,所以我不讨论其重要性。
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你现在很危险!”“我有想过。
而且我的想法,并不是一个只知道龙这个字怎么拼的少年想法,而是一个亲眼见过许多龙的少年的想法。”
杰米妮现在不再缠着泰班了,她跑向我,抓住我的手臂,拉着我的手臂。
“修奇,修奇!不要这样子。
到底你是想说什么话?你怎么了?见到阿姆塔特之后。
你要干吗?”“杰米妮。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啊?”“我认为相信你,我的鼻子会变长!”“嗯?这个嘛。
可是你的鼻子没有变短啊?不,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谢谢……啊,哎呀!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相信你!赶快走吧,嗯!拜托你不要这样!不要一直对我嬉皮笑脸,你说话回答我啊!我要你赶紧作罢,走吧!”但我还是无法作出其他的回答,只能嘻嘻笑着。
我这样做,可以说服杰米妮,让她知道我的意志坚定,可以让她知道我去见阿姆塔特是有重要事要办吗?啊,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我把双手放到杰米妮肩上,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杰米妮,对她说:“杰米妮。
我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你,我的意志坚定,我去见阿姆塔特是有重要的事啊!”“我不要听!”……看来这个方法不怎么好。
真是的!“喂!你!你这个固执的丫头!就算天空裂成两半,我也要见到阿姆塔特之后才要回去。
不要这样!不要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笑一个!你就算哭了我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那只会让你难过、让我难过,不会对事情有帮助,所以你别哭。
知道了没?”杰米妮张大嘴巴看着我。
哟,这丫头。
她圆睁着眼睛看我,害我都意志动摇了。
杰米妮的嘴唇动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
她说道:“可以哭吗?”“当——然!”“真的?”“真——的!”“呜哇啊啊啊!”“呃啊!杰米妮,我错了,请原谅我!”杰米妮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所以我只好在她面前做出各种安慰的动作。
泰班默默无言,像是已经被排除在外站在那里,但是那个精指挥却很不耐烦大喊着:“嗄勒!嗄勒!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话啊!吱吱吱吱!”我好不容易让杰米妮镇定下来(在这段时间里,我表面上对杰米妮说了很多谎言,在内心里则是一直诅咒卡兰贝勒)之后,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对峭壁上方说道:“啊,对不起。
我们有点意见不合。
可是,我要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现在马上去转告阿姆塔特。”
“嗄?转告?”“是的。
请转告一声,修奇·尼德法想要见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应该对我很清楚,所以你不用担心它不知道我是谁。”
阿姆塔特一定对所有事都了若指掌。
他知道我,还派爸爸去接我们,可见它一定都了若指掌吧。
也就是说,它知道我是谁,而且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事才来到这里。
不,就算它不知道我是谁,也没关系。
因为,我有话要跟它说。
可是,它没有龙魂使?即使它没有龙魂使也没关系!就在这个时候——“咿吱呼!”峭壁上方的那个精指挥大声喊出带有回音的喊叫声。
他一面叫,同时用力挥舞长矛。<!--PAGE 5-->
<!--PAGE 5-->
随即,对面峭壁就有另一只精像在回答似的喊着:“咿吱呼!”精们跟着又再回答了几声之后,便开始移动了。
精们和出现时一样,快速消失了。
原本在峭壁上方的精们往峭壁后面走掉了,原本站在峭壁的空隙之间的精们则是快速往上或往下移动之后,跑进溪谷内部。
它们的动作蛮利落的。
几乎近于垂直的峭壁,它们却像在走平般奔跑而去。
过了一会儿,那些来拿宝石的最后一批精走掉之后,原本满山满谷的精就像是不曾出现般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干脆就避不见面了吗?可是,我不会这么想。
因为,那个精指挥还站在原看我。
这家伙开始走下峭壁。
他的速度几乎和直接掉落差不多。
这家伙每踩一下峭壁,就有数颗小石子掉下来,而且有小岩石随之摇晃,但是这家伙却没有摇晃。
用这种方式,这家伙不到数十秒就已经走下峭壁,要是我,大概得花一个小时才下得来吧。
然后,这家伙把手里的长矛垂了下来,就这样开始慢慢朝我这边走来。
他并没有发出脚步声。
这家伙的动作很轻柔,他的步履看似在摇摆着,但其实是很稳健的。
这家伙如此轻快跳着走过溪谷底的乱石,朝我走来。
杰米妮原本坐在上,她像是这时候才看到这只精似的,连忙站了起来。
这个精指挥停在距离大约十五肘的方。
由它走下来的动作看来,确实是有指挥的架势。
这家伙甚至比一般的半兽人还要块头更大,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的反应力与刚毅性都是非比寻常的。
他的身体看起来非常结实。
“咳嗄!”这只精突如其来大喊一声,使杰米妮吓得抱住我的手臂。
可是,这家伙只是把手持的长矛插到旁边的上。
然后,它就把两只手臂交叠在胸前。
这是什么意思呢?啊,是要我解除武装吗?我慢慢把巨剑收回到剑鞘,同样也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幸好,杰米妮已经放开我的手,开始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泰班从后面走来,紧抓住杰米妮的肩膀。
杰米妮吓得身体一震,但是泰班温和对她说:“在这里静静等着吧,杰米妮。
有我在,没关系。”
精指挥像是很满意点了点头。
然后,这家伙突然闭起眼睛,稍微抬起下巴。
可是,我不知道那个部位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下巴。
嗯?这家伙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四周并没有任何风,可是这家伙却好像被风吹得飘摇的树叶那般摇晃着。
等等。
我发现到没有风在吹了!怎么四周如此寂静呢?这只精的颤抖如同刚才开始时那般,突然就停了下来。<!--PAGE 6-->
<!--PAGE 6-->
这家伙的眼睛再度张开时,我不禁想到了温柴。
那种眼神像是会刺人般锐利。
精开口说道:“真是有趣。
你是说,你要见我?”这是一个会深沉回荡的声音。
这深厚有力的声音,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从精这样的矮小身躯所发出来的。
所以,我差点就因此放下我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但是我勉强用手指头紧抓住两边手臂,所以才不致发生这种事。
哎唷,手臂好痛!杰米妮用手捂住嘴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啊啊?声音怎么变了?”我说道:“嘘。
杰米妮。
它是阿姆塔特啊。”
杰米妮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原来阿姆塔特是一只精?”泰班发出怪异的咳嗽声,并且撇过头去,我则是把头垂得低低的。
而那个精则是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杰米妮一听到精的笑声,露出更是惊讶的表情。
泰班好不容易停下他那怪异的咳嗽声之后,对杰米妮解释着:“这是魔法啊,杰米妮。
阿姆塔特使用魔法,透过这个精来说话。”
“是吗?”杰米妮这时才点了点头。
我费力抬头,向精点头打招呼。
“幸会了。
伟大的龙阿姆塔特。
这该死的家伙,你是我母亲的仇人!”杰米妮发出模糊的呻吟声,紧接着就昏了过去!但是泰班很厉害把她扶住了。
这时候我都一直无法转头,把目光从精的眼睛转移过去。
因为,这是阿姆塔特的眼睛。
所以在沉默很久之后精再度开口时,我差点就双腿没力瘫坐在上。
“这就是你要跟我讲的话?”我有好一阵子,都忙着平息呼吸,无法答话。
对于这沉着而且严峻的声音,我的自尊心可不容许自己用激动愚蠢的声音回答。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得以用连我自己都很满意的沉着声音答道:“不。
这不是我要跟您说的话,而是我对自己说的话。
虽然是件小事,但对我而言,是实现了一个深具含意的宿愿。
虽然我不能要求您能够在我母亲灵前谢罪,但是我一直希望亲口直接对您说‘您是我母亲的仇人。
’”“是这样吗?看来那确实只是你要对你自己说的话。”
它并没有任何反应。
它确实是没反应。
我的嘴角浮出笑容,低下头来,说道:“是的。
请原谅我。
那么我要对您讲的是……”“回去吧。”
“咦?”我惊讶抬头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从精的眼里显现出的阿姆塔特的眼睛,正在凶悍瞪着我。
“你不必费唇舌说了。
我对你要讲的话毫无兴趣。
现在马上回去。
我让你闭嘴的方法有两种。<!--PAGE 7-->
<!--PAGE 7-->
一种就是你自己回转脚步,另一种就是我杀死你。
用两者之中的哪一种,对我而言都没有关系,但是对你而言,似乎就有很大的关系了。”
从精身上响起的阿姆塔特命令是非常严峻的命今。
我努力想要皱眉头,却做不到。
我想要移动手臂,却动不了。
这简直可以说是被鬼压身那样,我只能转动眼珠子,一直看着精。
泰班的一句话使我得以勉强从这可怕的僵硬之中解脱出来。
他说:“阿姆塔特!”我理解到了一个明确的事实。
就是台风吹袭,树木会倒。
可是,如果是同样程度的台风从两边同时吹袭,树木会直立不动。
我从泰班的话里,可以感受到和借用精身体的阿姆塔特几乎相同的力量,所以,我才得以没有倒下。
“您连听都不听听看这少年要讲的是什么,就如此薄情拒绝,不会太过急躁了吗?”精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泰班。
泰班一手拄着木杖,另一只手抱着杰米妮,用这姿势昂然面对着精站在那里。
我仔细一看,精绷紧身体的程度,根本和刚才与我对话时的态度无法相比。
阿姆塔特说道:“您把急躁这个词用在龙身上,令我觉得这才是急躁之行为啊。”
它对泰班说‘您’?看来它知道,真不愧是阿姆塔特!阿姆塔特知道泰班是亨德列克。
“可能是吧。
但谁是谁非尚难以断定啊。
因此,我觉得您最好是撤回您的主张,会比较好。”
“我不习惯被强行要求。”
“太好了。
我也同样不习惯被强行要求。
不过,生活之中往往会发生不得已的情况。”
哼嗯。
泰班正在胁迫他。
我紧张到觉得脖子快被往后折断,在这紧张之中,我还是看着精和泰班,并且看着他们后面的阿姆塔特和亨德列克。
刹那间,我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于是我凝视泰班。
不安的感觉简直就像脖子上的骨刺一样。
会不会亨德列克错把这方当成别的方,错把在场的人和龙当成其他人和其他龙了?褐色山脉的卡穆和克拉德美索。
然后是灰色山脉的修奇和阿姆塔特。
哼。
泰班这错觉一点儿也不可笑。
亨德列克,您到现在都还想要紧抓住龙不放吗?说不定阿姆塔特也会变得像克拉德美索那样。
可是,我并没有阻止泰班。
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让阿姆塔特听我讲话,所以只好交给泰班了。
虽然这样对他很抱歉。
现在,用我的眼睛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悬殊差异了。
泰班看起来像是坐在散特雷拉之歌时那般闲逸,但是精的表情却出现了非常强烈的不安感和憎恶。
他简直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人类了。<!--PAGE 8-->
<!--PAGE 8-->
此时,精开口响起了阿姆塔特的声音。
“您应该是有听过吧……”精暂时先喘息了一下。
真的蛮像人类的。
“我有一个名字叫做夕阳的监视者。”
“这我知道。”
精开始慢慢往后走。
泰班可能是因为有听到这细微的脚步声,所以他开始歪着头。
精一面往后退,一面缓慢但确切说:“我监视夕阳,并且在夕阳下监视。
在我眼前,万物会终结,同时我在万物的尽头等着他们。
我是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女儿时间的忠实之钟啊。”
“……所以呢?”精往后走了之后,就直接忽跳到岩石上面站着。
泰班因为精站在岩石上面时所传来的低沉声音,退缩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机会说出什么话。
精用不太快但确切的声音说:“我的等待已经够久了,您的黄昏未免也太长了。”
泰班的脸在瞬间被吓得发青。
在他的脸孔僵硬的同时,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甚至他像瞎子那样,一副彷徨失措的模样。
当然他是真的瞎了,但是从以前到现在,他的动作完全不像瞎子啊!我赶紧走近他,接过杰米妮。
我一接住杰米妮,泰班就用双手握住木杖。
看起来像是为了不要倒下而倚着木杖的样子。
阿姆塔特站在岩石上面俯视他这模样,沉着说:“为何您还没有履行您跟上天约定好的休息?”“我,我……”在三百年前的神龙王之后,不论是面对人类还是龙,或者其他事物,又有谁能让亨德列克的腿如此摇晃啊?看起来,阿姆塔特确实是三百年来头一次成功者。
我惊慌看着他们,差点就不小心松手放开了杰米妮。
我牢牢抱住杰米妮的腰之后,又再看着精。
阿姆塔特说道:“人类对其充实的一生的报答,即是与上天约定好的休息。
这是赐予人类的礼物。
你们会死,而且不知何时会死。
就连龙也没有这样的礼物啊。”
神龙王说过:“我一直都无法收到上天赐予人类的那种礼物。”
闪现在精脸上的阿姆塔特的眼神,如今像要看穿泰班似的直盯着泰班。
“您说过:‘我们并不是单数。
’你们可以经由死亡和遗忘来维持这复数特性所形成的不灭特性。
我这个时间之钟当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
无视于死亡者是人类吗?您是一个个体却能够不灭,您还可以称自己是人类吗?”“不。”
如果是以一个费力倚在摇晃得快要折断似的木杖的瞎子老人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沉着的回答。
泰班发出完全不符合他那不安模样的沉着声音,他用这种听起来似乎是很单调的声音,说道:“我并不是人类。
是吸血鬼,不对,应该也不能说是吸血鬼。<!--PAGE 9-->
<!--PAGE 9-->
我是已经死亡的活人。”
泰班的眼皮一直在一眨一眨的。
他举起手来,紧按着自己的眼睛,并说道:“我的眼睛无法看夕阳。
所以,我是在夜晚之中过着黄昏。”
阿姆塔特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朝向伸展在无尽溪谷之间的那片天空。
天空看起来仿佛就像是覆盖无尽溪谷的天花板。
我发现到这个方真的像是个洞穴。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间,太阳从溪谷的一边升了上来。
虽然早已经天亮了,可是因为这里是个很深的溪谷,所以现在才有太阳出现在天空。
峭壁上方在刹那间如同金丝般闪烁着,原本在看天空的我不得不撤过头去。
溪谷变亮了,就连站在岩石上面的精也被照得更加亮了一些。
这只精即使见到太阳升上来,它还是没有撇过头去,仍然一直望着天空。
为什么呢?是因为现在精的眼睛是阿姆塔特的眼睛吗?公平对待万物的太阳,就连对待三百岁的巫师,也同样射下了它美丽的光芒。
然而,眼睛看不到东西的泰班却无法感受到这光芒。
所以,精、泰班、还有杰米妮,都有难得见到的共通点。
原本藏在高耸峭壁的太阳现在才升起,但是真正感受到并且因为刺眼而撇过头去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可是,我这样的独特位置并无法占很久。
过了一会儿,跟随着太阳而出现的云朵便掩住了太阳。
溪谷又再变成一个隐含着昏暗阴沉的神秘感的洞穴。
而此时,阿姆塔特说道:“您的眼睛如果看到夜晚,请来找我吧。
现在并非您和我共处的时间啊。
还有……”站在岩石上面的精并没有低下头来,它就这么对我说:“修奇·尼德法。
这也不是你和我共处的时间。
回去吧。
你不必对这精多花心力。
时候到了,自然会发生的。”
精突然张大嘴巴。
“嗄啊……”过了一会儿,精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
砰。
我揉了揉变得热烫的眼睛周围,然后看着岩石上面的精。
它倒在岩石上面,只是从嘴里流出长长的口水,根本一动也不动了。
它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
我的嘴巴很艰辛开启了。
“阿姆塔特?”阿姆塔特不见了。
“阿姆塔特!”阿姆塔特不见了,只剩下躺在岩石上面的精。
阿姆塔特拒绝我,关上门了。
但是,但是我还没有说啊。
可是我已经无法说了。
“呃……嗯。”
被抱在我怀里的杰米妮发出微弱呻吟声的那一瞬间,我紧紧搂住了杰米妮。
我把头埋在杰米妮的颈子,我闻着从颈子里散发出的有点腥而且有点咸的味道,而且勉强压抑住想要大喊的念头。<!--PAGE 10-->
<!--PAGE 10-->
我像要把肩膀抖碎似的颤抖着。
有人摸了我的背。
我抬头一看,杰米妮的眼睛正在直视着我。
她在涨红的脸上露出颤抖的微笑,一直凝视着我。
然后她的手在我背后小心抚摸我不停颤抖的肩膀。
她红润嘟着的嘴唇像在颤抖般开启了。
“修奇……”“杰米妮。
我……”“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没事了?”“我,我无法说了。
我一定要对阿姆塔特讲的话,我有话要讲……可是,阿姆塔特连听都不听,就走了。”
杰米妮突然嘻嘻笑了出来。
她顽皮点头,随即,她的头就碰撞到我的下巴。
她像是在责备我似的,用额头敲我的下巴,然后又再抬头对我说:“笨蛋修奇。
你不要担心。
都没事了。
阿姆塔特应该知道你要讲什么。”
“阿姆塔特知道?”“是啊。
它应该会知道的。
所以你别伤心了。
嘿。
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哼,你怎么知道?阿姆塔特怎么会猜得出我要讲的话?”“也没有证据说它猜不到啊。
不是吗?”“你如果要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
“那么,那么。
可是,我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我现在快窒息……这个笨蛋!快放手啦!”杰米妮踢了我的小腿胫骨,我才从‘修奇·尼德法先生正在紧抱住杰米妮·史麦塔格小姐’的情况之中领悟到我所扮演着的重要角色。
“哎呀呀呀呀呀!”我几乎像扔掷般,放开了杰米妮。
杰米妮快速往后走了几步,结果她的肩膀太过使力,把衣服都撑开了。
如此一来,衣服一定会被撕破。
我低着头,所以看不到杰米妮的表情。
而泰班是瞎子,所以他终究什么都看不到。
一定是看不到的。
哎唷,得救了。
“现在是不是可以转头看你们了?已经结束拥抱了没?”“……请不要说得一副好像看得到我们的样子。”
把衣服撑到快破掉的杰米妮,斜眼瞪了泰班一眼。
可是尽管她是这种表情,对于眼睛看不到的泰班而言,实在无法给予任何效果,而眼睛看得到的我,则是因此笑了出来。
“呃哈!杰米妮,你这表情,你这表情!”“什么嘛!你干吗笑,不要笑!”“不,不。
咿嘻嘻嘻嘻!这不是在笑,呃嘿嘿嘿!我不笑了,咯咯咯咯!”过了一会儿,一直用深沉表情装作是在欣赏我被杰米妮无情殴打的泰班,说道:“回去吧。
如果主人赶人,有礼貌的客人应该要走才对。”
我让泰班和杰米妮骑在御雷者上面之后,开始慢慢走出去。
如果在这种道路上,我们三人全都骑在御雷者上面,那么御雷者可能十年后会得关节炎也说不一定。<!--PAGE 11-->
<!--PAGE 11-->
无尽溪谷很长,笼罩在它上头的云层渐渐越来越厚了。
这简直令我怀疑刚才看到的是否真的是太阳。
可是,我越往尽头走去,溪谷变得越宽,于是,原本看起来像阴沉洞穴的无尽溪谷,如今则是有种平凡事物的感觉包围着我。
而且杰米妮因为可以回家而高兴不已,一直不停喧嚷着,这使我分辨不出我现在是走在阿姆塔特的无尽溪谷,还是走在我们村里的大路上。
“对了,修奇。
你爸爸回来了,你要煮什么菜啊?我也会帮你。
我们一起来煮一餐美味的食物吧。
好不好?你爸爸这几个月来都没吃到人类吃的东西,不是吗?你爸爸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啊?”“我爸爸?水。”
“啊啊啊!我是指用火煮的东西!嗯,虽然也有不用火煮的,但现在是冬天……”“开水。”
“你想挨几拳啊?”“……可不可以就打两拳啊?”“不,三拳!”杰米妮继续一直喋喋不休的,但是相反,泰班则是紧闭嘴巴不说话。
我主要都只是回答杰米妮的话,同时观察泰班,结果,我有好几次都绊到脚。
泰班这时才用带有一点快乐的语气,说道:“我并不孤单。
因为在我身旁就有另一个瞎子陪我。”
杰米妮格格笑了出来,我则是嘟嚷着。
就这样,我们比上来的时候还要快速到达了溪谷尽头,此时,我又再回头看后面。
然而,溪谷仍然只是溪谷。
有夕阳监视者阿姆塔特在的可怕名并不适合眼前这一片景致。
它只是冬季的溪谷而已。
冬季的……我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什么啊?这东西,嗯,明明是我知道的东西,这个是?“天啊!是雪?”杰米妮确实是比我还要会认人。
不只是人,连其他东西也很会认。
嗯。
她说对了。
这东西的名字是雪。
然而,我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单纯只是用雪来形容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必须有其他字……。
杰米妮又再帮了我一次。
“哇!是初雪!”杰米妮!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又说对了。
是初雪。
天空开始有白色的雪花降了下来。
泰班听到杰米妮的喊叫声,用他根本看不到东西的眼睛抬头望着天空,然后慢慢伸出手来。
随即,我和杰米妮都同时闭嘴安静等待有雪花掉到泰班的手上。
说不定连御雷者也在等待吧?可能雪花有听到我们的愿望吧,所以有一片轻轻降下的雪花缓慢落向泰班的手。
杰米妮抿着嘴唇,圆睁着眼睛,而我则是紧张开始握紧拳头,又再放开拳头,如此反复着。
快掉下去!直接掉下去!啊,真是的,不要晃动!稍微往左一点,哇啊,我要不要跑到旁边去吹一下啊?对!行了!直接掉下去吧!现在不要有风吹!终于,一片白色雪花落到了泰班瘦削的手上,泰班的手指尖动了一下。<!--PAGE 12-->
<!--PAGE 12-->
然后我和杰米妮同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我真想喊一声万岁呢。
雪花一碰触到泰班的手,便很快溶化了。
泰班慢慢把手拿到嘴边,将手心靠在嘴唇上。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了。
“是啊。
雪仙子来了。”
泰班的话像是一声允许似的,雪花开始更加欣喜降下了。
我抬头看天空。
雪花以天空里的一个无法正确指出是在哪里的一点为中心,向四方散播着。
沾到我脸上的雪花使我脸颊变得很凉爽。
我低下头来,又再看了一眼无尽溪谷。
随即,就看到雪花仿佛像是窗帘般遮蔽住无尽溪谷。
我转过头去,这一次,我看着杰米妮。
杰米妮坐在马上,把双手往前伸去。
她把手掌并拢,弄成像碗的形状,想要收集雪花。
终于还是有几片雪花落到她并拢的手掌里,在这一瞬间,她很快把手拉到面前。
她睁大眼睛,低头看手掌,可是在这短暂的瞬间,手掌的雪花似乎都溶化了。
她皱眉头,用手掌抚摸两颊。
“啊,好冰!”要不然。
雪溶化的水是烫的吗?真是的,这丫头。
连杰米妮也因为自己的话而自己笑了出来,然后她开始环视四周。
“哇啊,好漂亮。
修奇,这像是在庆祝你爸爸回来,不是吗?”“回来……是啊。
现在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杰米妮歪着头,答道:“嗯?啊,对啊。
你是迎着初雪回去的。”
迎着初雪,是啊。
要回家了。
我是迎着飘落的枫叶离家的。
我曾在黑暗的森林里,听到每个脚步传来的落叶碎裂沙沙响声,曾在山里、田野里,静静站在原不动,但是不管通往何处,我都只是徘徊在道路上。
我曾经在明亮而且寒冷的秋季夜空之下,燃起营火,联想过指向我们故乡的星座;而现在降下初雪了!是啊。
现在都结束了。
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哦哦咿!”传来了透纳的大喊声。
刚才先离开的我们一行人都聚集在溪谷外面。
杰米妮合上双手,做成像喇叭的形状,对喊了回去:“哦哦咿!”在飘落的雪丝之间,传来了喧哗的笑声。
接着,我可以看到有个人从站在溪谷外面的人群里向我们这边跑过来。
那是爸爸。
我向奔跑过来的爸爸露出了微笑,同时向我那已经离去的时节露出了微笑。
我的魔法之秋已经结束了。
第八章“那么,你现在是尼德法伯爵喽。”
“是的。
而且我只跟领主大人您说过这件事。”
“您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吗?”“哎唷,领主大人。
拜托请不要这样。
请不要这么尊敬我。”
坐在椅子上的领主大人哈哈大笑了出来。<!--PAGE 13-->
<!--PAGE 13-->
可是,笑声结束之后,咳嗽紧跟着而来,令我看了很是担心。
在那段监禁的日子里,领主大人的身体变得很憔悴,现在还是没有增重的迹象,这让哈梅尔执事觉得很难过。
“咳,咳咳。
嗯……是吗,你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吗?”“是的。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往后也是想继续隐瞒下去。”
“往后也是想继续隐瞒下去?”“是的。
虽然我这样比喻有些怪,可是,我想要像卡尔以前那样,隐藏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呢?你既然已经当上了伯爵,就应该可以带你父亲到你的领去,过着更舒适的生活才对啊。
对了,你打算怎么负起你对国王所赐领的责任啊?”“那个领……我正以我所能想到最为了不起的方法在照顾他们。”
我对领主大人说明有关费雷尔和寇达修先生的事。
领主大人轻松倚靠在椅子上,表情高兴听完我讲的故事之后,点了点头。
我说道:“万一是我治理的话,恐伯一定无法对国王殿下和我领的居民们善尽责任吧。
一个十七岁而且原本是蜡烛匠的领主,这岂不是很可笑吗?虽然说,要是我成了领主,是可以供应居民晚上要用的蜡烛啦。”
领主大人微微笑着说:“那一定会是很优秀的领主哦。
你很清楚自己的才能界限,而且企图想要活用自己的才能,为民着想。”
“您这是过奖了。”
“可是,你打算也对你父亲隐瞒吗?”“我爸爸已经年老了,我希望一直到他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虽然好像是我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希望看到爸爸努力工作的模样。
而且他在最优秀的领主治理下的领上生活,会比较好吧。”
领主大人慢慢敲了几下桌子之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窗外正在尽情下着雪。
这间领主办公室原本虽然无比冷清,但是在哈梅尔执事的拼命努力之下,已经变成非常具有舒适温馨的气氛。
有好一阵子,都只听到从壁炉里传来的柴火声音。
在这片寂静之中,似乎只要仔细倾听就能听到雪在堆积的声音,这片寂静结束时,领主大人一面拉高盖在膝盖的毛毯,一面用疲惫的声音说:“这个嘛。
我是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所以,我似乎只能给你‘岁月能给你答案’的一般论调了。
我就姑且先帮你吧。
你真正希望我做的是什么呢?”“像以往那样……我会当领主您的居民。
还有,对于我的身份所附带的各种义务或权利,希望领主能帮我这些相关的事。”
“你是我们领的恩人,同时也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当然会帮你。
但是代替你去做领主的义务,可能会有一些问题。
虽然你已经把治理领的责任交给那两位优秀的年轻人,所以不成问题了,但是你需要覆行面对首都及国王的相关责任,这你打算怎么办?我就先说到这个快要来临的新年拜会这类的事吧。<!--PAGE 14-->
<!--PAGE 14-->
你应该到御前向国王请安的,不是吗?虽然这是小事,但也可说是一定要做的事吧。”
“是。
我听说有这些事。
就是因为这些事,我想拜托您,嗯,到时候领主大人你会去首都吧?”“是啊。”
“嗯,到时候您可不可以让我当随行人员呢?”领主大人露出了微笑。
在他过着监禁生活的这段期间里变得更加深厚的眼角皱纹,此时粗大显现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每次你在公务上需要去首都时,我必须帮忙你伪装,是这个意思吧?”“是的。
这是个对您很抱歉的请求……”“不,没关系。
反正领主并不是常常需要到首都去。”
“那么,您愿意帮我吗?”“当然啦。
如果这样算是报答你的恩惠,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帮忙。”
“谢谢您。”
领主大人微微笑了,他又再把毛毯拉高,我则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近壁炉。
我翻动壁炉的柴棍,加旺火焰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领主大人的声音。
“可是,我实在很好奇是什么理由。
为何你不想当伯爵呢?”我转头过去,看到领主大人正在望着下雪的窗外景致。
领主大人一面看着积在树枝上的雪,一面说道:“咳,咳咳,呃呃嗯……我很难相信你是怕无法善尽对领的责任,而不愿当领主。
既然有那两个优秀的年轻人,请他们做你的家臣不就行了?那么一来,就应该可以和他们合力治理你的领了啊。”
“您说得是没有错。
那个,我要不要关窗户呢?”“不。
没关系。
并没有什么风。
我喜欢看这宁静的雪景。”
“是……”“你害怕的好像不是领主的责任,而是领主这个位,对吧?”我看着领主的白发,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正确说来,我是讨厌当上领主后我会改变。”
“你为什么不要改变?是因为你喜欢现在的你吗?”“我当然是喜欢现在的我。
可是,万一我当上领主,到时候,身为领主的我说不定会更喜欢自己吧。
我是比较乐观个性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大概都会喜欢。”
“你是说,你即使当上领主,也不会讨厌那种情况?”“是的。”
领主大人慢慢转过头来。
他把额角靠在椅背,歪斜抬头看我。
“那么说来,你不想要当领主的理由就越来越模糊了。
如果说处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特别担心,而且不会顾忌,那么,你不想当领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我慢慢走去和领主再度面对面坐着。
然而,我稍微斜坐着,没有看领主而是看着窗外。
我一面看着那梦幻般落下的白色雪花,一面问领主:“领主大人,首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PAGE 15-->
<!--PAGE 15-->
请容我问您这种问题。
领主大人您讨伐阿姆塔特失败了,现在您在计划第十次征讨阿姆塔特吗?”领主大人并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我没有看着领主大人的脸,所以这段寂静的时间显得很漫长。
过了一会儿之后,领主大人才说:“不。
现在我没有那种打算。”
“我可以问您是为什么吗?”“如果又再一次计划讨伐阿姆塔特,等于是让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我向国王奏请之后派来的卡赛普莱也没办法成功。
所以,如果想要成功,一定需要比卡赛普莱还要强大的准备,我们可能做得到这样的准备吗?”“只是这样吗?”“你有话要说就直说吧。”
我转过头来,迎视领主大人的眼睛。
即使他的眼睛都凹陷了,但是目光还很明澈。
他是卡尔的兄长。
是啊,即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领主大人毕竟是卡尔的兄长。
不对,就算不是,领主大人也是一位毕生都在治理领的人啊。
“我爸爸以前也是对阿姆塔特怀有猛烈的报复心。
但是我爸爸现在已经放弃报仇了。
而且连我也是,我以前憎恨阿姆塔特,但是现在不恨了。
所以……我猜想领主大人您现在也不再憎恨阿姆塔特了。”
领主大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说得很正确。”
“是吗?”“虽然我不知道这样说你会怎么想,但是,我觉得我以前是个利己主义者。
外表上,我宣称除掉威胁这个领的阿姆塔特是为这个领着想,骗了其他人还有我自己,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我想要的,与其说是消灭阿姆塔特,倒不如说是表现我的报复心吧。
只要表现出了我的报复心,对我而言,阿姆塔特有死没死,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所以我以前才会对它举枪突击。
而现在,我感觉满足了。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不。
这连我爸爸,甚至连我也是一样。
我爸爸说过阿姆塔特感觉像是峭壁或河水。
而我则是在阿姆塔特面前指责过它,大喊它是我母亲的仇人,可是,它并没有改变。”
“改变?”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看到壁炉里熊熊的火花,随即眼睛感觉一阵疲倦。
“在我的旅行同伴里,有一个名叫杰伦特的祭司。
他跟我说过一副对句:世界上最悲哀的恋爱是单恋,最可怕的病是相思病。
他说这是因为这两种都无法使对方改变。”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
“我认为恋爱是使对方改变,而报仇也是一样。
报仇虽然像是想让对方毁灭,但事实上,是想要改变对方。
报仇是希望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报复心之后,对方能从目前的状态改变为毁灭的状态。<!--PAGE 16-->
<!--PAGE 16-->
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所有报仇者在杀死报仇对象之前,都会痛苦解释自己报仇的理由。”
“哈哈……是啊。
故事里面一向都是这种情节。”
“是的。
要报仇的人通常会说一句话:我一定要亲手做了断,或者我一定要亲眼看你灭亡。
而且报仇者不要其他人杀死对方或者让对方老死。
通常都是这样的情节。
报仇者是希望由自己来改变对方。”
“是啊。
确实是可以这么说。”
“是的。
然而,阿姆塔特是不会改变的生命体。”
“不会改变?”“阿姆塔特正如同我爸爸说的峭壁或河水那般,人类是无法改变他的。
我在他面前对他说过‘你是杀人者’这类的话,可是没有用。
万一是人类对人类时,如果跟他说‘你是杀人者’,他应该会有‘我为什么会是杀人者?’的这类反应。
虽然可能会说他是不得已的,或者可能会有厚颜无耻的反应,不管怎么样,对方内心都是有反应的。
然而,阿姆塔特却是说‘是啊’的这类反应。
仿佛就像是我在说‘天空是蓝的’,而他回答‘是啊’。
如此一来,这就和单恋或者相思病没有什么两样了。
如果对方不改变,报仇就不成立。
这就好像是对几百年前死掉的人报仇,是差不多的情况。
因为,不管你做什么,根本就无法对几百年前死掉的人做任何改变。”
领主大人微笑着说道:“我真怀疑我是在跟我领的十七岁小鬼谈话。
哈哈哈。
你的想法好像是对的。”
“是吗?谢谢您。
我想起了卡尔常讲的一句话。”
“什么话呢?”“他说我们贺坦特领的居民们已经和阿姆塔特达到协调。”
“是啊,我也听他讲过这句话。
主要是在他想要阻止我报仇时,他常会说这句话。”
“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样……请容我说,这句话是很傲慢的话。”
“很傲慢?”“事实上,那并不是协调。
河水在流的时候,如果遇到土堆或石头,会毁坏土堆或石头之后流过去。
然而,如果是根本无法毁坏的巨岩或者山在挡路呢?河水只好转弯流过去。
如果这河水有自尊心,应该会说:我和山达到了协调。
然而,其实这座山什么也没有改变。”
“哈哈哈……”我看着在火焰里倒下的木块,说道:“是的。
卡尔要说的就是这个:阿姆塔特不会改变。
所以我们改变了。”
在尽情降下的雪花之间,大声传来了哈梅尔执事的喊叫声。
他和警备队员们好像正在伤脑筋要如何清掉堆积在内院的的雪。
然而,在下雪的日子所听到的声音似乎都是这样柔和,哈梅尔执事虽然是在大叫,但还是听来很柔和。<!--PAGE 17-->
<!--PAGE 17-->
“你是说,我们改变了?”“是的。
而这是前所未闻的事。
至少是人类会站立在大以后。”
“什么意思?”我回过头看领主大人,结果发现到领主大人的毛毯几乎快要掉到膝盖下。
我先站起来,帮忙把领主大人的毛毯拉回去之后,说道:“不知您是否有听过这句话:人类看到星星会造出星座,人类走过森林会造出小径。”
“是啊,我是有听过这句话。”
“没错。
我们让事物改变。
就连龙也改变了。
我认识一头名叫克拉德美索的龙,它因为人类而改变了。
它爱上了人类,而且已经被人类化。
而它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遭遇到悲剧。
然而,我却领悟到了一个奇怪的道理。”
“你要说的是?”“人类并没有改变。
人类使周遭的所有事物改变,但是人类本身并没有改变。”
“并没有改变?”“路坦尼欧大王击退神龙王之后,有改变的是什么?在这之前是神龙王统治人类,现在则是人类统治人类。
然而,那时候人类是人类,而现在,人类也还是人类。
人类本身没有任何改变的方。
可能您会说变得具有比较高的文明,这个嘛,文明并不是变化。
文明、法律、道德、社会、哲学、国家……全都只是人类的工具,是工具改变了,人类完全没有改变。
我们有更进步吗?不。
一个战士拿到更加锐利的剑,这并不代表这个战士进步了。
这个战士并没有改变。
而且,我们的工具——文明如果进步了,那并不代表我们进步。
所谓的历史……并非呈现人类的变化,而是记述人类工具的变化。”
是的。
而且这是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的问题。
路坦尼欧大王相信没有神龙王统治,我们会让万物改变,而且我们会进步。
其实,他把文明和进步搞混了。
而亨德列克则是想要使所有种族进步发达。
可是身为一个无法改变的人类,却梦想改变,结果他将这矛盾潜藏着就出发了。
许多笨英雄甚至还仿效他。
“但是在大陆的西边,在此,人类受到了人类种族历史上首次的可怕挑战。
这挑战正是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是的。
阿姆塔特不会改变。
它不会人类化。
所以相反,我们贺坦特的居民们改变了。
我没有能力去正确描述这改变的型态。
因为,这是人类首次发生的改变,因此没有其他可以比较的对象。
当然,也是因为我年纪还小的关系吧。
然而,看到您、我爸爸、还有我放弃报仇时,我大致已经可以看出那种改变了。”
“是吗?”“阿姆塔特不会改变的理由是……这个嘛……从它说过的话里,似乎可以找到一点答案。<!--PAGE 18-->
<!--PAGE 18-->
它是夕阳的监视者,也就是说,它站在所有事物的尽头等待着。
它在变化的终点等待,这意味着它本身就是不再有变化可能性的最终型态。
不管怎么样……虽然它能理解人类所带有的报复心,但是它不能接受。
仿佛就像是峭壁或河水那样。
所以,我们只好放弃。
而且这是贺坦特居民选择的方式。
如果是大陆其他土上的人民,说不定会因为报仇遭受挫折而感到难过。
可是,领主大人,您因为无法完成报仇而难过吗?”领主大人一直盯着我看,然后他点头说道:“我和你一样。”
“是的。
我也是,虽然我无法帮我母亲报仇,但是我并不难过。
因为,这是无意义的事!”领主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叹完气,随即轻咳了几声,然后他又再看着窗外。
如今连窗台也积了雪,窗台下方则看起来像是覆盖了一层白棉花。
砰!积雪从屋顶掉落下去,然后窗户下面就引起了一阵小暴风。
“铁锹不够用!”“哎呀,反正还会再积雪,干吗要清掉啊?”“你们这些家伙,反正还会再肚子饿,干吗要吃饭啊?”在雪花之间,传来了哈梅尔执事的尖锐指责。
接着,警备队员们朝气蓬勃的笑声就紧跟着这句话传来了。
那是柔和的笑声。
领主大人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么平静。
谢谢你了。”
“请别这么说。”
“原来是因为你在任何位都是一样的关系。
所以,你假使当上国王,你也是修奇·尼德法,即使你是贺坦特领的蜡烛匠,仍然还是修奇·尼德法,是吗?”“是的。”
“那么,徒然当上你不熟悉的,而且不是特别觉得高兴的领主。
你不当也无妨喽。
看来这对你而言,只是徒然的一阵**。”
领主大人讲话速度逐渐变慢了。
长时间的对话,会不会对领主大人而言,是很累人的事啊?我露出微笑,领主大人也露出了微笑。
外面到处堆积的雪所反射出的白光,使得领主大人的深沉皱纹更加明显。
领主大人,还有我也是一样。
现在我们两人都是处在冬天的人。
我们可能会无法再迎接春天吧。
我们会变成像阿姆塔特吗?会像他一样站在夕阳那边吗?和龙接触过的路坦尼欧大王该不会被改变成像龙那样?“像路坦尼欧大王那样……”我在不知不觉当中,开口说话。
“我有话一定要跟阿姆塔特说。
可是,我却像路坦尼欧大王一样,他在无法击退神龙王时,看到了初雪……我现在正在看着天空送给大的最为柔和的礼物。
真是郁闷啊!”领主大人不作任何回答。
我转头一看,他似乎并不是在看下雪,而是正在观望自己的内心。<!--PAGE 19-->
<!--PAGE 19-->
我微笑了一下,静静从座位站起来,观察壁炉的火势之后,我尽量不出声音走出了办公室。
领主大人,您好好休息吧。
我一走到城堡内院,就看到警备队员们正在打雪仗打得不亦乐乎,而在旁边,则是哈梅尔执事在大喊着:“你们这些家伙!都几岁了,还打雪仗,呃呃!”警备队员赛罗丢出去的雪球,刚好飞向哈梅尔执事的脸孔。
执事大人掩起脸孔,弯下腰,赛罗赶紧喊道:“呃啊,执事大人!您没事吧?”“……接招!”接着,哈梅尔执事就用可怕的速度丢出了雪球。
我尽管是在第三者的位置观看,但还是感受到了哈梅尔执事的攻击所带有的凶狠。
可是,或许时间没有带走哈梅尔执事过盛的欲望,却似乎带走了他手脚的许多力量,所以警备队员们很轻松就躲过了执事大人的攻击。
说的也是,能够施加攻击,让贺坦特警备队员们无法顺利避开的人,即使是找遍整个大陆,恐怕也没几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