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少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恭敬的送至老农手中。
农夫拿着信,走到树荫之下,手指轻轻一划,封口处的火漆尽数脱落,便映着树下光斑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信纸中虽不过寥寥数行,可惜那大小不一的字迹实在难让人恭维,是以老农费力的看了盏茶功夫,才慢慢把信折好重新合上,本就皱纹密布的老脸这一刻那些沟壑般的刻痕似乎显得愈发的深了。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老农抬头看着树叶之上的朗朗晴空,总觉得那些一团团的白云就像一个笑脸,一个整整十四年他都无法忘却的笑脸,一个哪怕是再过上十四年也无法忘却的笑脸。
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老农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老农沉默片刻后或股哟神来望着茅少维,微微举起手中信笺示意:“茅蒙他小子要你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顺便照顾下我老家伙。呵呵,看来以后你少不得去尝试下山居的清寒孤苦了。”
“啊?”茅少维大声叫了出来,还未长开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会,我今天特意跟夫子告了假来送消息的,父亲若是让我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事先又怎么没有提起过。再者说,我若是住在这里荒废了学业怎么办?夫子可是要打板子的。”
老农哼的一声,老脸含怒:“堂堂男儿扭扭捏捏,故作女人姿态,像个什么样子?”
“更何况偌大一个清妙宫...”说着老农用手指着那三间小木屋,像是瞧见了茅少维脸上怪异神情一般,而后轻轻的咳嗽的一声才开口说道:“本观虽小可藏书不少,你可莫要小瞧了老夫这座清妙宫,必保你学业无忧。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茅少维满脸质疑的看着身后的木房,暂时相信了老头这不靠谱的话语:“可是夫子那里...”
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农夫,他知趣的闭上了嘴,不再往下说去。
“嗯...”老农迟疑了片刻,然后对着茅少维说道:“也罢,你且下山收拾收拾,该交待的事情也一并弄妥贴,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务必赶回来,如何?”
茅少维本来苦瓜一样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那一对好看的眉梢也轻轻的抖动了两下,乐得呵呵直笑:“极好极好,我这就下山,呵呵!”
言毕,连忙拱手作揖,脚下动作不慢,几个步子便从台阶上跳了下来,直往禾场外那条幽深小径跑去,背后那些撕划成一根根的布条随着他匆忙脚步不停地上下起伏,不一会儿整个人都没入了齐人高的也草丛中,只剩下欢快的奔跑声不时传来。
“对了,你小子回去了别忘记带我向令尊问好。”菜地中老农夫突然对着树林大声叫了起来。
“知道啦,知道啦。”也许是草木遮蔽的缘故,以至于茅少维那原本算得上清朗的声线在此刻听到更像是瓮声瓮气的壮汉。
老农好笑的摇了摇头,准备把菜园中的东西拾掇一下,却听得那本该远去的脚步声又近了一些,然后在树深林茂的小道上停住。
“敢问老先生尊讳?”树林中的茅少维扯着嗓子大声问了起来。
老头低头伺弄着菜地里刚长出来的嫩黄芽白,玉色绯青实在是鲜嫩可口:“小老头不过是一介无名无姓的山野村夫,若是强求未免无趣得紧。”
老头顿了片刻,看着墙角处那块异常大的黑木匾额:“你便叫我——清妙道人罢。”
“道长安好,晚辈告辞。”不由想起那张大匾,茅少维哑然失笑,然后转身往山下奔去。
哼,小爷我才不住这儿。只要回去向母亲诉苦,包管叫父亲收回成命。想到此处,茅少维忍不住一拍大腿:“茅少维,你个鬼崽子,真是太聪明了,我...”
只是这话才说到一半,却是一时不慎脚下踩空,茅少维哇哇数声惨叫,整个人化作倒地葫芦一般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一时间,山径之上惨呼不绝,惊飞宿鸟一片。
小半个时辰后,满身泥屑和树叶的茅少维一瘸一拐走出山脚,他看着唯一完好的前襟却是不住的恶心干呕:“不就是打扰你睡觉了么,至于拉屎到小爷身上么?要不是闪得快,只怕这一泡鸟屎就该落在我头上了。”
浑身不自在的茅少维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脑袋,突然间觉得指尖有些黏黏的好不腻人。
他全身颤抖的把手放在眼前,紧紧闭着的眼睛慢慢的拉开一条细缝,然后‘啊’的一声绝响,于林中瞬间传荡。
半山中正坐在禾场中凝神劈材的清妙老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凄叫吓得浑身一颤,手中柴刀差点削去一个指头。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啊!”
老道挥指,手中整木顿作数块散开。
一缕阳光静悄悄的洒下来,如莲花般盛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