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龙丘明还朦朦胧胧的尚在睡梦中,便听见父亲从河里打鱼回来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跳在地上,舒展几下筋骨,去院子里用新挑来的泉水洗了把脸,擦干了,把挂在墙上的鱼篮子取下来,装上十来条大鱼,上面用青青荷叶盖上,挎起篮子就要出门。
龙丘泽从茅厕走出来,一愣,问道:“儿子,你这是要去哪?”
“我是小小卖鱼郎。嘿嘿,自然去城里卖鱼去。”龙丘明灿烂的笑着。
“照我说,你在家好好歇几天是正经,这鱼我可一挑到前面王家集上去买,何苦大老远挑到城里去。”龙丘泽心疼儿子,又不舍得他刚回来就出门。
龙丘明笑道:“爸爸,城里卖的价钱高,那个书院院长好几个月没吃到咱家的鱼了,我得去给他送几条。”
龙丘泽无奈,只好摆摆手,让他早去早回。
八十里山路片刻即到,他先去白鹿崖书院去跟院长天佑之送了几条最好的鱼。天佑之见了数月未见的龙丘明,自然问了些诸如“去哪里了?”“怎么又长高不少”之类的问题。龙丘明随口糊弄过去。见天佑之正在看着书院的花名册,便笑道:“佑之爷爷,听说书院最近招生?”
天佑之今年七十四岁,浓密雪白的胡须扫在胸前,他又总爱穿着一身亚麻布的白袍子,三四天都不见换,所以他的胸前往往是最干净的,离远了看,好像戴着纯白色的围嘴。他不怒自威,天生有着一股正气凛然的气质,又十分慈祥,淡灰色的眼睛充满着慈悲与睿智。因此,他就是慈祥长者的形象代言人,或者说,自从他出现以后,“慈祥长者”这个名词方才变得具体而形象起来。
他微一沉吟,看着面前这个七八岁便风吹雨打不曾间断的来给他送鱼的这个少年,用一贯慈祥的声调说道:“孩子,你不适合修行。”
龙丘明把鱼篮子在桌子上摆好,笑道:“佑之爷爷,怎么这么说?”
天佑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若你适合修行,你我相识已经十来年,我岂会不拉你进来?”
龙丘明把鱼篮子提起来,挎在胳膊上,笑道:“没关系,我一个卖鱼的,本来就没资格进入天下的最高学府。”不知为什么,他像是一个被宠溺的孩子,竟然在天佑之面前耍起小性子,不过他随即又道:“修行这条路嘛,我看不比打鱼卖鱼有趣好玩。”
说着,他便向院长告辞,走至门口,他转过身,笑眯眯的道:“佑之爷爷,听说你的剪须刀又折了?”
天佑之的白胡子生长得非常迅速,需要每隔三个时辰便打理一下,但这白胡子又偏偏十分坚韧异常,寻常的刀剑还奈何不了它。这不,前天新打造的剪须刀没用了几回,又断成了两截,天佑之正为这个苦恼呢。听龙丘明问起,便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了,我看早晚得让巫术科的人给我配点药剂,把这丛胡子的毛病好好治治。”
龙丘明笑道:“不用。”伸出手指,在空中一划,“以后我来给您打理便是。”说完,促狭一笑,挎着鱼篮子走了出去。
天佑之有些犯迷糊,不知道龙丘明说得啥意思。他坐回宽大的太师椅里,习惯性的抚着长须,门口黑影一闪,负责招生的勿语长老走了进来,向他汇报最近的招生情况。
天佑之手捋着长须,听勿语长老详细的汇报着,突然,天佑之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勿语长老一抬头,也不禁愣住了,看着天佑之院长,睁大了眼睛。
天佑之仿佛不相信似的,慢慢伸手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又低下头,望着脚下那一团离开下巴的胡子,喃喃说道:“小明明啊,小明明,你何时学会的这一手。”
他口中的小明明,便是龙丘明,换做旁人,原也不敢这么胆大包天,把白鹿崖书院院长天佑之的胡子给剃光,他临走时,手指在空中一划,便已经施展了隐秘的手法,把天佑之的胡子尽数削断,但又在手法上加上了其他高超的手法,所以已经被削断了的胡子才会在天佑之抚了好几下后,方才脱离下巴,掉在地上。
天佑之很清楚,在书院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他看着勿语长老,认真道:“这几天或许会有一个少年来应试,你见过的天资惊人的孩子想必不少了,这一次,你可能会看到一个最令人吃惊的孩子。”
勿语长老想了一下,轻声问道:“院长,您发现了一个绝世天才?”
“不。”院长摇摇头,很不习惯的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一个卖鱼的孩子,只是每天在书院走上一个来回,十年后,书院任何一个学子的修为都难以望其项背,你说,你吃惊吗?”
勿语长老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龙丘明从书院出来,把剩下的鱼送往几个老客户,天色尚早,他的生意就做完了。便在大街上随意溜达,上京是当今世上最繁华的一座城市,大街上路人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繁华热闹的情景就不用说了。龙丘明一名不文,衣衫寒酸,自然不去那些富丽堂皇的地儿,只在一些偏街背巷逛悠。
他登上一座小石桥,穿过万条垂柳,坐在护城河的栏杆上,眯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方才他在天佑之院长那里露了一手,手法干脆利落,自己甚感满意,接下来只须等着书院的勿语长老过来找他,送上一个应试的单子。过几天他再去书院露上几手,保准会稳稳当当的进入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