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无双楼已经到了。”
身穿典军校尉服『色』的大汉停稳车子,恭恭敬敬地站在车驾左侧,躬身施礼。
门帘缓缓拉开,车厢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玄甲闪亮,黑袍飘飞,头顶帽缨一片紫红,腰间长剑古朴凝重。英俊的眉目中,流『露』出一份与年龄颇为不符的沉稳与冷酷。薄薄的嘴唇紧抿,显示着内心的坚忍和绝决。夜风中,他的整个人,就像出鞘的快刀,全身上下散发出强烈而可怕的气势,如同他眸中的光芒,明锐,锋利,无坚不摧。
踏过积雪,他一步步地走下车子,往前迈了几步,然后,又停住了。微微抬头,坚定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面前的这栋楼宇之上。
规模不大,装饰普通。与城中的许多高官贵族,商贾富户的府邸相比,实在是有些寒酸。屋檐围墙的青砖灰瓦,由于年久失修,已是一片深黛『色』,门前的两座石狮,在几盏昏黄的琉璃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清寂寞。整个府院,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破败,孤独,沉闷,流『露』出萧索黯然的凄凉。
然而,正门上方三个苍劲雄浑的镏金大字,却依然闪亮醒目,宣告着这里昔日无比辉煌灿烂的荣光与骄傲。
无双楼。
曾几何时,风之国中,无论身居何职,官拜何位,即便是最显赫的皇族中人,甚至风帝本人,在路过这里的时候,也要恭恭敬敬的停车下马,步行而过,以示尊敬;无数的青年才俊,天才神童,在这里云集列队,诚心跪拜,希望能博得楼中深门里的一声传唤;数不清的美貌少女,倾国佳人,在这里彻夜守候,翘首企盼,渴求能一睹院内低帘下的一丝笑容;最著名的书画圣手,最当红的名伶歌姬,最优秀的庖厨工匠以及各行各业所有顶尖的高手人物,无一不以能够有幸进入这里而视为最大的幸福和最高的荣誉;宝马美酒,神兵利器,古玩字画,只要没有这里的鉴定品评,纵是稀世珍宝,货真价实,也只是一文不值的赝品;而默默无闻,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物件收藏,一旦在这里略加停留,哪怕只是沾上一点墨迹,也立刻变成万金难求,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至于全国各地的普通平民百姓,甚至整个东土大陆的寻常人家,无论男女老幼,尊卑贵贱,也都将这里视为心目中的一座圣殿,一方神迹。哪怕是在这里人去楼空,多年沉寂的今日,也绝没有任何人敢对它生出半分轻慢之心,吐『露』半点不敬之言;仍然有人对它焚香祷告,礼拜尊瞻,仍然有人对它流连忘返,歌颂弘扬。
所有的这一切,其实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身居小楼,坐卧草堂,足不出户,却能够左右天下大势,掌握千万生民,『操』纵命运生死的人。他,就是这座“无双楼”的唯一主人,风之国的安国神相,整个东土的“天下第一智者”。
古老广大的东土大陆,自神龙皇朝一统天下,到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再到如今的五国鼎立,天下安定,数千年的历史源远流长,历朝历代,各国各地,都涌现出无数智慧过人,绝顶聪明的风流人物,名人智士,他们叱垞风云,纵横大地,丰功伟绩青史留名。但是,绝大部分,都只是冠绝一时,称雄一地,互相之间,谁也不肯居于谁下,谁也不敢位于谁上。
只有一个人,却是为整个东土所公认,所共识的“天下第一智者”,古往今来,天上地下,仅此一人,再无其他。
那就是大陆“双骄”之一的“无双公子”,纪灵天。
《风之书?纪氏本纪》记载:“纪氏灵天,字子怀,云州河逐县人。起身微末,父母早卒。然极聪明,敏且好学,相传得异人助,五岁能诗,七岁作文,弱冠之年金銮入仕,官拜司空,使各国,游学东土,其才人皆拜服,纵横天下而无有御之者。帝爱其才,乃修无双楼,使为相。”
据称,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帝国丞相,不仅文治武功,韬略经济天下无双,而且不管琴棋书画、天文地理、算术道法,农田水利甚至星象医卜、三教九流无一不精,无所不知。短短数年之内,精修内政,外强雄兵,令风之国国力大盛,威名远播。及至风帝夜心在位时,冥水会盟,俨然北方霸主,诸国拜服。
然而,就在他声名如日中天,雄心万丈要与南方霸主雷之国一决胜负之时,却突然神秘消失,整整三年,音讯全无,成为当时最大的谜案。便在此时,明主夜心驾崩,幼帝夜云继位,外戚宋氏专权,朝中宵小横行,法纪俱废,又逢天灾,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国势急衰,人心大『乱』。宿敌火之国趁机大举北进,由东土“四灵将”之一的“火凤凰”赤云香率领,百万大军**,势如破竹。东面的水之国也是毁盟西侵。国内的盗贼匪帮,割据叛『乱』更是层出不穷,横行肆虐。
面对气势汹汹的来犯之敌,控制了朝廷的外戚宋阀不但不思抵抗,一昧妥协退让,反而调集重兵,四处围剿抗敌的爱**队。朝廷中大凡主战的忠良大臣,也被一一革职下狱。民愤滔天,群情激昂。
风历四五七年,翼州统领孟奇终于不堪宋阀暴虐,举兵起义,“清君侧,救国难”,旗帜鲜明,声势浩大。自北向南,进军沿途不断有爱**民加入其中,兵力也由最初的十万逐渐增加到二十万,浩浩『荡』『荡』直『逼』帝都。黑云守将虽然同样痛恨国贼,但皇命难违,职责在身,遂率领近卫军御林军据城坚守。两军相持不下,对峙整整两月有余。
直到一天清晨,黑云城下,义军阵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单身独骑,青驴携琴,白衣如雪。明朗的朝阳下,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失踪已久的前丞相,那个神奇的无双公子,纪灵天。
还是那样丰神俊朗,还是那样气定神闲,面对二十万如狼似虎的铁甲雄狮,面对凶光耀眼的刀枪斧戟,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青年就好像是在自家的花园庭院一般,闲庭信步,好整以暇。所过之处,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阻拦,只有成排的士兵默默地后退,只有『逼』人的武器纷纷让道,一直到面对义军的主帅旗下。然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多年不见,孟将军别来无恙否?”
那神态,那语调,仿佛是在对一个久别的老友寒暄。
曾跟随他出生入死,争战天下的孟奇,用最大的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勉强开口,声音却已巍巍发颤。
“丞相,你,你终于回来了?”
白衣人轻轻地,但却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毕竟,我是个风国人,是风国的丞相,所以,我回来了。孟将军,你,愿意跟我一起也回来么?”
举重若轻,从容平静,却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强大效果。此言一出,年过半百,久经风霜的沙场老将孟奇,竟像个孩子似的痛哭流涕,跪倒在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白衣人脚下,以首顿地,流血满面,悲声高呼:“丞相英明,救我苍生!”
二十万义军霎时间皆尽跪倒,再无一个站立的人,萧瑟的秋风中,只有山崩地裂般地哭喊:“丞相英明,救我苍生!丞相英明,怜我风国!”就连黑云城上守城的士兵也是情不自禁地加入其中,跪地号哭。其声震天动地,传遍四野,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