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空旷的大殿上寂静无声,焚烟袅袅,悠然飘飘,只剩下道道低沉的呼吸。金『色』镶镀的大佛永恒的微笑似乎饱含深意,青年愣愣地看着它,看着它微笑着祥和地慈悲地看着自己,空气中仿佛逐渐弥漫起了一种使人安详的气韵,使人平静使人无忧的气韵。
青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呼出……低沉快速的脚步声传来,他再次睁开眼,突然觉得天地都变得清朗起来。
两个身影从后殿走了出来,一个是离去不久的慧持,一个是蓬头灰面,面相痴傻的中年男子。青年将视线放在中年男子身上,看着他那张不太自然的痴傻模样,突然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倒还算英俊,两道不浓但黑的眉宇间,隐隐地带着微不可察觉的忧郁和悲伤。
这人是谁?有点熟悉。
同时同刻,那个中年男子也是盯着青年,浑身剧烈一抖,无神的双眼光芒一闪,包含着的意蕴竟然是莫大的惊喜。只不过那只是一瞬,只是一个非神非得道非永生的人不可能察觉到的莫大的却又微小的惊喜。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大殿中央,慧持从中年男子身边走开,回到原处道:“师兄,人我带到了,有什么你问吧。”
慧远点点头,道:“小兄弟,你可认得这个男子?”
“不,不认得。”
“可真不认得?”慧持突然一个『逼』问。
“真的。是有点熟悉,以前可能认识,可现在想不起来了。”
慧远眉头微皱,道:“慧持师弟你何必如此,这位小兄弟失忆了,想不起来只在常理之中……。”
“咦哈!咦哈……红红的,白白的,红红的……。”
突然,那中年男子叫了一声,紧接着歪着脖子又唱又跳,手舞足蹈癫狂疯傻,并在离青年不远处摔了一跤,正好脸朝地,大手抓在青年脚上,竟是把玩起来。
青年满脸惊愕,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想那人也跟着爬了一步,双手握住青年的脚腕,张开嘴在鞋上如狗般啃了两下。
法悟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大步走过来的慧持伸手打断,只见他在途中信誓说道:“我就说了,这人是个疯子,而这位小兄弟也失忆了,怎么可能问出什么嘛。”说完,已是走到男子身边,面上凶光一闪,便欲将其抓起来。不料男子一个鲤跃,却是让他抓了个空,蹦到了两步开外。
只见他仍是一脸憨相,双手挥舞着掰开自己的嘴巴,里面是一些细小的碎步,而他则是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除了慧持,其余三个大和尚都一时不知所措,而慧持则是黑着脸,一把抓起男子的手腕,然后朝后殿走去。说也巧,只要一被慧持抓住手腕,男子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看着两人急步走来又急步远去,在场的几人都不觉生出一股烦闷的愁绪。一晌都没人发出声音。
长相憨厚的法悟关心地看了眼青年,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安好。青年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好,然后他看向佛像下坐着地三位大和尚,小心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人?”
“是泗水村惨案的幸存者,你应该和他一样,也是幸存者。”
“那他,”青年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不正常么?”
“是的,我想他应该是被那血腥场面『逼』疯的。”慧远叹了口气。
“疯了……,”青年惨淡一笑,“那他是如何逃生的呢?”
“是我救回来的,”慧持再次从后殿回来,正好听见青年的疑问,接话答道:“难以想象,他是藏在茅厕里才得以逃生的。”
青年面上一滞,淡淡道:“除了他和我,就再没有一个活人么?”
仿佛向宣判死刑的声音,慧持怀疑地看了眼青年,道:“没有。”
没有,没有?代表着什么?代表如果我是村子里的人,那么我的一切,所有……
莫名地,心口剧烈刺痛了一下,青年下意识弯了下腰,眼中浮出淡淡雾气。
好痛,我的心。我的亲人,我的爱人,为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为什么?!
是什么人苍天下行凶?胆敢行凶……
心中的呐喊,无处发泄,胸腔翻腾,竟是一口甘甜欲要喷出。
“汩。”
还是,咽了下去。苦涩带着惺酸。晶莹的泪水,最终没有掉下来。
青年啊,你的意志坚定,你的心比铁坚。
重新直起身,站正了身躯。
记得,一切都将过去,时间,会抹平所有。
“我,愿意皈依佛门!”
青年清朗虔诚,毅然决然的嗓音在大殿之上,在永恒微笑着的佛像面前,传向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