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云镜南问道,对方没有回答。
“刺客!”云镜南反应过来。对方是有备而来,选取的时间正是古思大军撤走,营中防卫懈怠的时机。而黑影的手异常稳定,剑很长,剑尖却没有一丝颤动。
花香果然是杀手身上飘过来的,寒冷的剑尖还在喉上,可云镜南却感觉不到一点恐惧,甚至还有一些欣喜。
“是忆灵吗?”云镜南问道。
剑尖轻轻一颤,忆灵说话了:“你不害怕吗?”
云镜南居然笑了出来:“在威烈城你就可以杀我了,在射狐赛上也一样,我这条命在等着你来取。”
“我只是不想你死得那么轻松!可是现在看来,你活得很开心,我决定提早结束你的生命。”忆灵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冰冷得如她的剑。
“阿灵……”云镜南笑道。
“不准叫我阿灵!”忆灵又将剑往前送了半分,剑尖刺破了云镜南的喉头,鲜血沁出。
云镜南苦笑一下,道:“阿灵……”忆灵冷哼一声,没有将剑继续前刺。
“……我化名莫南到了兰顿时,是一个间谍,注定要骗人,注定不能对你说真话。可是我也很幸运,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生命交换与你的一次相会,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地重来一次。”</DIV>
<DIV>
<DIV id=content> **裸地面对死亡,云镜南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如此畅快。在忆灵面前,他完全不用掩饰。
“我父亲因你而死。”忆灵的声音和长剑一起颤动。
云镜南的眼光始终不离忆灵双眼,他道:“在库克城外遇上神族之前,我甚至想过要杀大公爵,你要杀我,我绝无怨言。”
忆灵顿时心乱如麻:“库克城!父亲只说过莫南在库克城外救过他……”
云镜南仰卧在**,虽然看不清忆灵面貌,但听着她的声音,感觉她的馨香,如在梦中。心中盼她能迟一些下手,却又盼她在这最美好的一刻终结自己的生命。
“哪里走!”帐外突然传来喝斥声,随即刀剑相交。一切平静之后,门外传来管丰的声音:“你是太阳部的人?奶奶的,伤了我好几个弟兄。”
“云镜南,出来!言而无信,你这个浑蛋!”却是蒙丁的声音。
“见了大人再说!”韩布掀帘而进,立时便看到忆灵拿剑指着云镜南,“放下武器!”
“谁也别动!”云镜南喝道,“没看剑架在我脖子上吗?”管丰带着士兵们一拥而入,见到帐内情景一齐呆住。
“放开大人!要不然我杀了他。”管丰将刀架在蒙丁颈上,他以为忆灵是蒙丁的同伙。
“不是说三天吗?你怎么今晚就来了?”云镜南问蒙丁道。
“老子想报仇都想得疯了!哪等得及三天!”蒙丁被军士缚住,仍是怒气冲天。
云镜南看看忆灵,转对蒙丁苦笑道:“你若真是三天后来,也许也找不到我报仇了。”他转对忆灵凄然道:“我终是要死在你手上,看在我为大公爵挡过一箭的份上,让我先与他决斗。若我侥幸胜了,你再杀我也不迟。”
忆灵一时没有回答。韩布、管丰等人先是觉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但看忆灵神色异常,心中也生出些希望,数十只眼睛只盯着忆灵手中长剑,只要她微微撤剑,便要一拥上前救人。
“张开嘴!”忆灵对云镜南道。
云镜南依言张嘴,只看到忆灵手头一晃,已将一粒丸药送入他口中。那丸药甫一入口,便似活物一般,滴溜溜直钻入腹中去了。忆灵从怀中取出个铃铛,呛啷啷轻轻一摇,云镜南腹中随之一阵剧痛。
她这才冷笑道:“说什么你救过我父亲的命,我已饶过你几次不死,早就两不相欠了。现在许你和他决斗,只是不想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罢了。”
她转头对着韩布等人,话却是对着云镜南说的:“如果有人敢轻举妄动,我只要一摇铃铛,你腹中的蛊毒便会发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你也活不了。”
制蛊术失传已久,忆灵这句话倒不是危言耸听,韩布等人又没了主意。
云镜南此时才明白过来,前日德德中了蛊毒,正是忆灵下的手。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下令道:“给蒙将军松绑!”又问蒙丁道:“你没有受伤吧?”
蒙丁脱了束缚,道:“好,便是我死在你手里,你也活不了!”
“开始吧。”云镜南的声音疲惫之极。
蒙丁持刀在手,眼看着仇人便在跟前,横死族人的眼睛仿佛都在黑暗中看着他,仇恨向全身扩展,将他的全身烧得通红,马刀因握得过紧,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云镜南对蒙丁的旺盛杀意视若无睹,目光亦呆滞无神,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蒙丁的喘气声越来越粗,他手中的刀渐渐稳定,这是做好攻击准备的预兆。他之所以没有进攻,是尚未找到云镜南的破绽。
云镜南仍是浑若无事地站着,剑尖略向前斜指地面。
蒙丁的攻击发动!一声暴喝,马刀携着风声向云镜南直劈而下。他在出刀的这一刹那,便已知道成功了。所有动作完美无缺,将胸中的澎湃战意顺畅泄出,这是可以将重骑兵连人带马一斩两段的全盛一击!也是蒙丁毕生功力所集。</DIV>
<DIV>
<DIV id=content> 云镜南却不是重骑兵,他的动作远比战马灵活。他向右斜跨一步,已险险让过蒙丁的刀势,同时重剑轻轻一抬……
蒙丁的刀直嵌入硬土中去,手上鲜血直流。云镜南的剑尖顶在他背心之上,“你走吧,等你再练些年头,或许有资格向我挑战。”
那一刀分明避无可避!而自己的手就象是自动送到剑刃上的。蒙丁终于明白了和云镜南的差距,他默默地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走出帐去。韩布等人欲拦住蒙丁,被云镜南制止。
云镜南抚着肚子,对韩布道:“你们也出去吧!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待得韩、管二人退出帐去,他转过身子,对忆灵道:“动手吧,阿灵!”
忆灵的剑指在云镜南的胸口,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到天明。
韩布也在帐外站了一夜,偶尔能听到这两个人说一两句话。到拂晓时分,他终于听到了忆灵完整的一句话:“……你腹中的金铃蛊,没听到我的铃铛声不会发作。但两年之内,你必须到长山找我,用解药再延缓两年性命。我还不想你这么快死!”
韩布忍住没有问云镜南“你是怎么说服她的”。他在铁西宁手下时日不短,已经学会了“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条铁律。
经过漫长的一夜,云镜南次日便辞别伊枝罕,带着精卫营开拔回国。
明镇皇的旨意在半路上就到了,他被外放到王朝最无聊最肮脏的一个地方——东荒地。命运弄人,去年秋天,他差点因风纪案被流放到东荒地。而现在,他还是躲不开命运的安排,虽然身份不同。东荒地实际是在王朝西面,这个名字是王朝先祖从西部蛮荒之地迁来时的叫法。云镜南的品级是黄金龙骑将,这次被任命为镇守东荒地的平西大将军。
携同公主私奔,这是一个拿不上台面的罪名,也亏得朝廷找出这么一个惩治的体面办法。
“在那个犄角旮旯,何时才能查清灭门之仇?何时才能享受一次蓝磨坊的夜生活?就是去长山领解药,也要多跑一个月。老天啊,你待我何其不公!”
云镜南沮丧地避过阿南要塞,径直入了布鲁克城,他准备最后见一面古思便去赴任。
城门口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阿南,等你好久了!”水裳叫道。
云镜南懒洋洋地下了马,道:“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主人,听说你升了官,所以我和青蛾商量好了,陪你去东荒地。你可不能嫌弃我们哦!”
“阿筝托我监视你,谁知道你到东荒地会不会沾花惹草。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
“水裳!德德!”云镜南如游子归家,伏在德德的大肚子上痛哭流涕,“我就知道,老天爷是不会抛弃我这个可怜人的!”</DIV>
<DIV>
<DIV id=content> 万军撤尽的恩山,仍然是一片热闹景象。伊枝部的健儿执弓持矛,在坳口处巡逻。伊枝罕已占据了恩山附近的所有牧场。伊枝罕在高坡上用马鞭遥指雄伟恩山,对身旁的人道:“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将草原归于一统?”
“对大罕来说,心有多大,牧场就有多大!这也是我康松弃暗投明的原因。”康松诚恳地道。
伊枝罕赞许地看看康松,道:“心有多大,牧场就有多大。说得好!”他转而看着恩山峭壁,那自然天成的“天下第一城”,深有感触地道:“太阳罕的心不够大,被这山城困住。我这一生之中,绝不要城!”
“大罕壮哉!康松必倾一生之力,助大罕成就伟业!”
伊枝罕骑在马背之上,志得意满。若不是太阳罕诱杀他父亲,他还无法迈出人生的第一步,现在草原就在脚下,等着他去驰骋。他的心随着天上盘旋的雄鹰,直上云间,俯瞰世界。
(世元378年初秋,厥奴之乱平定。康松归降伊枝罕,从而解开了韩布乔装太阳部骑兵袭击西部牧场的谜团。而这点暂时与本书没有关系。凄凉、贫瘠而又遍地罪恶的东荒地,才是世元379年的主要舞台。云镜南的家仇之谜、二女之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