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南部,尘土再起,厥奴人的喊杀声传来。
“退兵!”红雪不得不下令。
去而复回的厥奴骑兵,最终救了布鲁克城。
※※※
忆灵在长山建立了稳固的营盘,静候兰顿援军到来。
她在长山簏顶,看着潮水般的伊枝骑兵漫过公国土地,漫过长山脚下,在绸缎般的蓝绫河边饮马。
忆灵心如刀绞,伊枝人玷污了她的土地,就如玷污了她的母亲。
公国北面的民众已逃往公国腹地,随她聚集长山的,大都是公国南面的人,也正是世代倚凭长山安居的人。所有人在忆灵身边忘记了恐惧,只剩下愤怒和悲哀。
伊枝罕没有围困长山,继续北进。当军师康松劝其在公国扎稳脚跟,先解决长山隐患时,他说:“做大事的人,不应留恋寸土之争。”
大军压境,兰顿南部小城苏曼首当其冲。两千守军不战而逃,伊枝部大军入驻。
苏曼原属蓝河公国,去年兰顿王借军防之机,将其硬生生从公国版国上划去,在此建城。
伊枝罕进入苏曼之后,立时忘记了自己对康松说的话。
打开苏曼银库,金银晃眼,兰顿帝国的富庶让他吃惊。虽只数万人的城池,其中不乏豪商大贾。原本只想洗劫一番就回师恩山的伊枝罕改变了主意。
“我要兰顿的城,要苏曼,还要更多!”伊枝罕放纵士兵抢掠,全城哭声一片。
康松谏道:“此城地近兰顿腹地,不易防守,当下之计,宜取长山筑堡修塞,放牧蓝河流域,积蓄力量,再图北进。”
然而,如同看到新玩具的孩童,伊枝罕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苏曼城:“军师,你不是一直说胆识二字?我现在就是要立足苏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下数城。到时候,我伊枝部就能与兰顿、明镇分庭抗礼了!”
巨大的胜利,使伊枝罕的自信随之膨胀。康松忠言逆耳,只得退下。罕子术沙也进谏了几次,同样不能动摇伊枝罕的野心。
伊枝罕的王帐牛车太过宽大,只能停在苏曼城外,他暂时入住苏曼将军府。
辉煌柱廊白石镀金,铁艺栏干造型各异,栩栩如生的雕塑随处可见,点缀在厅角柱头。伊枝罕抬头看看将军府顶上的群神雕塑,对兰顿艺术赞叹不已:“这些个女人,雕活了!身上的肉仿佛在动。”
他满怀好奇地走遍将军府内外,过去,他只能从精美的兰顿钟表上才能看到兰顿艺术的一点皮毛。从未领略过的繁荣,让他心醉其中,流留不已。</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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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content> 熊杰等伊枝大将跟随大罕身后,欣赏战利品。
伊枝罕的脚步终于停在将军府议事大厅。
“这是谁的画像?”伊枝罕问道,大厅中央墙面上悬挂的油画,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半身肖像,丰姿绰约,面带微笑,倾国倾城的绝世风姿透过油彩,震撼了每一个初览玉容的人。
“这里原是兰顿已故大公犁师的领地,画上之人大概就是他的夫人宛征蓉。前朝明镇皇提雄师百万,直逼波旁,在索得此女后答应退兵。不料犁师提兵赶到,宛征蓉自刎,兰顿战士悲愤而战,终将……”一个熟悉兰顿的将领答道。
伊枝罕没有兴趣再往下听,那段往事天下皆知,他叹道:“可惜,可惜!这样的美人,居然轻生……不过,她即使在世,也是徐娘半老了。”
“绝代佳人可遇不可求!”那将领答道,“听说犁师之女忆灵的长相极肖其母,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忆灵……”伊枝罕这才想起前两天的一封军报。上面好象提到过忆灵的名字,并说她现在带着民众退守长山。
伊枝罕晚上便睡在将军府大厅,看着墙上宛征蓉画像,一夜无眠。
次日,他对康松道:“军师,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先取长山,以此为立足之资。”
眼中满布血丝的伊枝罕一夜之间憔悴,这着实让康松感动了一番:“大罕保重身体,雄图方举,来日方长。”
“忆灵,你一定会落入我手中。”伊枝罕看着画像,吞了口口水,随后签发了进攻长山的军令。
※※※
厥奴各部骑兵之所以去而复回,是因为碰上了德德。
德德在云镜南率队冲到布鲁克城前时,还在半路——他的马没冲出多远就累垮了。
于是他提着大锤,步行前往战场,却遇上了逃回的厥奴人。
“德德,快逃吧!那边杀得太惨了!”从阿南要塞设计图出来后,厥奴人大都认识德德。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德德扔了大锤,转身就走,突然又想起云镜南,“阿南呢,他在哪里?”
“阿南大人……他,他还在战场上。”厥奴士兵低下头。
“什么!水裳呢?”德德又问道。
“和大人在一起!”那士兵的脸更红了。
“大人没有回来,我们怎么能逃?”德德重新捡起大锤,将那士兵拉下马来,爬上马背。
“阿南要塞是用来保护懦夫的吗?”德德在马上对厥奴骑兵们怒吼,宽阔的胸腔将他的声音送出老远,“厥奴战士就是你们这样的?回到部落,当妻子儿女问你们战场的情况,你们说没看见,我们背对着敌人呢!”
“背对敌人”是部落勇士最耻辱的事,刚才一哄而散,是因为急流部的数百名老骑兵先跑了。急流部向来是以逃跑出名的,据说他们原叫作“勇士部”,不知何时改成这个名字,正应了“急流勇退”的成语。
惭愧的士兵在德德身边勒住马,越聚越多。
“阿南大人还在和敌人拼杀,古思大人也在浴血奋战。你们忘了,他们是怎么帮助你们打败太阳罕的?难道,号称勇士的人,就是背对敌人,同时也背对信义的人吗?”一向拙于言辞的德德在危急时刻慷慨陈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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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content> “是汉子的,随我冲上去!”德德一拍战马,向战场方向而去。那马实在不堪重负,四蹄打颤,用驴速前进。
士兵们让开一条路,看着德德艰难地向战场前进。
除了听不懂人话的战马,偶尔发出声音,偌大一片草原,数万骑兵驻足。这几秒钟内,情景极为怪异。
突然,有一个骑兵叫道:“杀回去!”
细碎的蹄声响起,骑兵们纷纷勒转马头。
“不能背对敌人!”
“我们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细碎的马蹄声很快变成雷鸣般的骑兵冲锋。
无数匹战马从德德身边疾驰而过,德德的脸兴奋得象猪肝一样,抢起大锤学着神族战士叫道:“呼呀啦!”
这一下,百斤大锤让战马重心顿失。象它的前任一样,马失前蹄,将肉滚滚的主人掀出两丈开外。
德德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疼痛,兴奋地举起大锤,继续喊着“呼呀啦”,步行加入冲锋行列。
厥奴骑兵返回战场之时,恰逢云镜南杀入红雪阵中。水裳和神族战士随后而入,展开血战,这块阵地上的战斗,在战斗尾声时才开始,却不比这地狱般的一天的任何时刻逊色。
云镜南此生最疯狂的一战,是在王城的明恒府中,在那里,他一人手毙八十二名羽林军以及一位白金龙骑将。
从数量上比,他今天杀的人绝对超过当日。
可是,这是万人军阵。万人队伍中,伙夫都不只百人。长盾后伸出长矛,一个挨一个地列成防御阵,士兵们训练有素,目光冷静沉着。这样的军阵,俨然是冲锋骑兵的坟墓。
云镜南的马很快被成排长矛刺倒,滚翻在地,他随即腾身一扑,冲入长盾间隙,手起刀落,全凭腕力在狭促空间中斩下兰顿士兵的双足。
一串惨叫声在盾阵前沿发出,云镜南用最初级的“沾衣十八跌”和“地躺刀”结合,在盾阵前列打开一个缺口。隆隆马蹄声至,神族士兵在水裳的率领下,如一把利刃,直插红雪军阵的心脏。
而几乎在此同时,红雪下达了撤军令。
兰顿将领们机械地持行了他的命令,致使成千上万的士兵含恨死去。他们本可以轻松合围云镜南,现在却变成了少数对多数的追杀。
防御阵变成撤军阵形,军阵乱作一片。
厥奴人随后赶到,又冲击了一阵。
红雪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军队撤回营中,战场上一片欢呼。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云镜南和水裳早已忘了厥奴骑兵临阵脱逃的前嫌。
“是德德,他带我们回来的!”勇士们道。
“德德!”云镜南回过神来,紧张地四处张望,“他在哪里?他怎么也来了?我不是叫他呆在要塞的吗?青蛾怀孕了,需要人照顾!他可别……”
可是,站着的人中,没有德德的身影。
“德德!你不能死啊……”云镜南仰天长啸。
“德德!”水裳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的目光向遍地尸首的战场搜索。
友谊、战争、无奈……感天动地的场面。
“主人!”德德突然出现在云镜南身后,泣不成声,“想不到你对我这么好!”
云镜南一抹鼻涕,笑了出来,道:“你可不能死,我十八岁后最大的成就,就是找到你这么个好厨师。”</DIV></DIV></DIV></DIV></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