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能养一只狼吗?”十一月的一个晚上,兰问楠。
“狼?”楠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没生病吧,你?”她怀疑妹妹中了邪。
“没事儿了。”兰叹了口气。和她预料的一样,跟姐姐讲这些完全是对牛弹琴,自己始终无法与她交流。要是把大灰狼的事儿告诉她,准把自己当成疯子。
“你不会是交上狼人朋友了吧?”楠神色凝重起来,她绝不许兰误入歧途。
“不是狼人,只是狼。漂亮的苍狼,漂亮的不象野兽。”兰确信它不是狼人。最近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可没一天是圆月。
“你可别忘了咱们的家训……”楠还是不放心。“爹是死在狼人手中,爷爷也是……我们家与狼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啊……”姐姐的谆谆教诲,兰听不进去,只觉得心烦意乱。
“唠叨什么呀,你!都说不是狼人了,平时怎每见你那么关心我?”心里不满,口中自然不能说出来。楠毕竟是姐姐,有教训她的权利。不反驳什么,兰只是抱着细瓷杯子,呆呆凝视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目光迷离,神游一般。
一看兰的神情,楠就知道她根本每听进去。兰外柔内刚,她若拿定主意不理自己,说破嘴也是枉然。仔细想来,自父母过世后,自己与妹妹相处时日越来越少,感情也越来越淡漠。别说交流,便是谈话也很少,兰更是连声姐姐都不曾叫过。
“算了算了,由她去吧!也不是小孩子了!”楠是个粗心的女人,虽然发现妹妹有些反常,却没继续追问。“苍天汗国”与“流云川”都有更重要的事儿让她烦恼,对妹妹,只能说声“抱歉”。
“得走了,茶毒那老家伙说要会见什么‘魔域’来得重要客人,我得亲自出席,不晓得他又搞什么鬼!‘魔域’岂是好招惹的?真怕他弄出乱子来……这几天我都不会回来,照顾好自己,天凉了,记得多加衣服……”
楠匆匆走了,家里又只剩下兰一个人。
没去送她,兰仍在发呆。这也是打发寂寞时光的唯一方式。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任由时间悄悄流逝,自己仿佛不再属于这个世界,连最基本的存在感也不需要……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自己只是空气吧…… 透明的,无色又无相。
寒意叫醒了她,兰起身倒掉早已凉了的茶水,顺便关上窗子。搬着小板凳坐到火炉旁,觉得暖和多了。看看窗外,天与地之间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层白纱窗。
下雪了。
“11月14日,第一场雪。”随手记在台历上,兰叹了口气,“又是一年了……”
实在无聊,天色还早,不能驾驶“阿帕奇”去兜风,往常这个时间,该去找大灰狼了。
※ ※ ※
“下雪了,不会再等我……”当然,这只是个借口,真正让她犹豫不决的是楠的那些话。
“狼”——>“狼人”——>“人”,兰有点儿迷糊了。这三者的关系本是清清楚楚,可自从它出现后,竟一下子变的暧昧起来。
苍天汗国的百姓是人类,自己当然也是。
天狼族是狼人,无庸质疑。
我们是好人,狼人是坏人。
两者互不相容,所以有战争有杀戮。应该对战争负责的,自然是非正义的一方— —天狼人。
好吧,姑且承认这种过于武断简单的两分法吧。
那么狼呢?真正的狼。是好是坏?善还是恶?
假如我们憎恨狼人是因为他们吃人,那我们就更有理由憎恨真正的狼!可事实上呢?似乎并非如此。大家讨厌狼人远甚于狼。大多数人当然不喜欢狼,可也不把他们当成敌人。
狼不过是野兽而已,虽然危险,却不足以威胁一个国家。大草原上牧人们心里清楚,狼通常并不吃人,汗国境内也很少有狼群——狼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对于牲畜来讲,他们也称不上是天敌。野兽自有野兽的生存之道,人类没权利改变之,也就不想去打扰这些草原上的流浪者,彼此到也相安无事。
兰就不讨厌罗喉,甚至有点儿喜欢。罗喉不吃她,把她当成朋友,兰生性善良仁慈,他也就不在她面前捕食其他小动物,宁可饿着肚子也不。
而且罗喉喜欢吃她做的烤饼。
可兰还是痛恨狼人。
为什么?为何如此?只有一个结论:憎恨狼人的主要原因,并非来自于“狼”的一方,而是来自于其“人”的一方。也就是说,我们真正怕的并非“狼性”,而是 “人性”。
阴险狡诈凶残狠毒的狼人?阴险狡诈凶残狠毒,究竟是人性,还是狼性?
自私,贪婪,究竟是狼人的特技,还是所有生物共同的劣根性——包括人类。
最可怕的,难道反而是……人类自己!?
去年苍天汗国结束了与free游牧联盟长达十数年的冷战,终于订下盟约。
我们就不能也与狼人结盟吗?把他们当成草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民族。
不行,当然不行!兰自己就不同意。“狼人是畜生,与他们结盟,不可能!”
狼人是畜生——这也是家训,首条家训。她一向对此确信不疑。
想不通,兰就不想。她不是个探求欲很强的女孩儿。欲求过多,也大大有悖于她笃信的佛理。
放弃了没有结果的苦思,兰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只在附近,不去松林,在没有理出个头绪前,她不能再与大灰狼在一起。既然不走远,那顶小红帽也就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