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真又名花都,是昆仑大陆辉煌一时的古国,以盛产名花凯旋兰闻名于世,另一大特产就是能够执行主人命令的人偶。这些人形工具都是由专门的人偶工匠精心制作而成,不但大小形态与人一般无二,就连相貌神态也惟妙惟肖。当然,单纯的木偶不可能听从主人指挥,要想使他们拥有活力,还必须由女巫注入灵魂。灵魂的来源自然是人类,往往是从奴隶或犯罪的平民身上析取。杀人来制人偶当然是很残忍的事情,一直以来,这项巫术就是斐真人的禁忌,仅有教会的神官们才可以执行。
人偶,这种不可思议的群体造就了斐真王国数百年的辉煌,花之帝都缤纷灿烂的阴影下,不人道的灵魂贩卖也成了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生意,甚至被写上法典,成为王国税收最大的来源。斐真王国的人偶名扬四海,每年都要出口到沿海邻邦,换取大宗的粮食、棉纱,以及香料、宝石等奢侈品。直到后来,一位花匠出身的小人偶成为斐真国王,凭借强大的魔力解放了全国人偶,使他们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以平等的地位与人类共同生活。
这个在昆仑历史上唯一曾经由人偶统治的国度,由于某种不可考察的原因,早在近百年前就已经灭亡,如今甚至连遗迹在何处都无人知晓。
当卡谬提到“花都”后,倾城终于想起,抚养自己张大的义父就是斐真王族后裔,儿时也曾听他说起故国往事,当时年幼,只记得“花都”四季如春,至于能自由活动的人偶却没留下丝毫印象。 “水月也是斐真后裔呢,倘若她在,说不定知道003的来历。”说到人偶,倾城又想起了当初在新·雅兰斯,水月雕刻9999个木偶的心愿,那或许就是斐真人的风俗。
“方才她施展的‘暗魔功’、‘空手入白刃’和‘四两拨千斤’都是那个人偶国王的绝技,以此看来,003应该是斐真人偶王族后裔。”卡谬略一思索,接着又说道:“现在考察她的身世也没什么意义,毕竟斐真古国和活动人偶早就成为传说了。”
“大学官说的是。今次给稷下添了不少乱子,实在不好再多打扰,不管能否医好003的疯病,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告辞,把与稷下合作的好消息早日带回青华门。”对于门前雪的辞行,卡谬也没多作挽留,回头看看正在接受春江无心检查的003,倾城想到明天过后就再也见不到她,心中难免怅然。对于003,他当然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感情,只觉得“人偶姑娘实在可怜,又什么也不懂,今后不晓得还要吃多少苦。真希望她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有心帮她,却又爱莫能助,自己不通医道,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无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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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离魂症。”仔细检查了后无心得出结论。“她的身体与正常人类完全一致,关节不灵活是因为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体--就像婴儿刚学走路,难免跌跌撞撞。”
“离魂症?”倾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症,“为什么会不适应呢?难道这个身体不是她的?”
“有这种可能。”无心解释道:“所谓‘离魂症’,全名应该是‘借尸还魂后遗症’,是种极为罕见的怪病。据说最初染上该病的患者都是被亡灵法师施以‘借尸还魂术’复生的死者。被招来的灵魂与尸体中残留的灵魂相抵触,于是复活后大多拥有尸体原主人与借尸的灵魂两种性格。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现在的‘离魂症’大多指拥有双重人格,且神经过度敏感的患者。就像这位姑娘--”她想摸摸003头发,却被对方凶猛的推开。“她的性格极不稳定,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把善意当恶意。”
“那么到底该怎么治疗呢?” 若说表里性格,倾城自己与水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倘若003被某种上古凶神附身,拥有双重性格也在情理之中。“难道又是一个水月……”
如此一想,003与水月倒真有几分相似,瘦小的身躯里都蕴藏了可怕的力量。倾城也试着抚摩她的长发,003非但没有反抗,还愉悦的偎依在他身旁,像只乖巧的小猫。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呀。” 无心笑的有点怪,“看来她只认同你呢。”倾城脸颊发热,却又不好推开003,只得装作没看见。
“离魂症的病因除了匪夷所思的借尸还魂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有表里两种性格,表面看来天真,内里却潜藏着凶暴。她自己固然只想表现出的善良可爱的一面,但另一种相反的性格却始终影响她,这也就离魂症病发的原由。”
“无心姑娘,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偶,不可能有那么多心计。”门前雪不想无心把003想的太复杂,毕竟人是他带来的,倘若出了差错,不论对稷下还是对那位“大人物”都不好交代。
“人偶?呵呵~”无心不以为然的笑了,“也许她的确继承了斐真人偶国王的武学,但却觉不可能是真正的人偶。倘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们看。”说罢她拔下头上金钗,出其不意刺中003手背。“呀!”悲鸣一声,003愤怒的跳起来想还击,却被倾城及时拉住。“看到没有,她能感到疼痛,而真正的人偶根本没有任何触觉。”低声安抚003,倾城对无心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从行事的独断上看,她与姐姐无瑕其实很相似。
“离魂症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法,一般来说,只能靠她自己控制。如果能为病人提供一个较安静的环境,帮助她慢慢消除负面心理,或许可以根除另外一种不好的人格。”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帮不了她……”003不可能永远留在稷下,倾城也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去请教镜师吧……或许她有办法。”世上没有包治百病的灵丹,无心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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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倾城带003去了真理塔。明镜的结论和无心一样--她是个典型的离魂症患者,此外她也确定了倾城的猜测,003的确是神族后裔。吩咐倾城取来一盆清水,在水中施展法术后明镜将盆放在003面前。
“让她洗脸。”
倾城比了个洗脸的手势,003乖巧的照做了。
“水变浑浊了。”003刚一抬起头,倾城就发现洗脸水中凭空多了不少沙子,变得格外浑浊。等到细小的白沙慢慢沉淀下来后,纯净的清水渐渐变红,变亮,开始像血,随后又变成火苗,随着波纹荡漾冉冉跳动。倾城低头凝视水镜,火光中隐隐有金翅大鹏鸟显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偏头看看身旁的003,正咬着小指低头凝望,淡淡的瞳色中多了几分飘忽不定。顺着她的目光再次望向脸盆,水镜中诸般异象竟皆消失不见,只有一颗琉璃色的心状物体浮在水中。003好奇的去捞,却失手打碎了这最后的启示。
“是迦楼罗,专门吞噬毒蛇猛兽的神鸟。”挥手撤去法术,明镜淡然道。“按照佛经的说法,迦楼罗又名不死鸟,当她寿命将近时早先吞下的毒素就会一并发作,痛苦不堪。这时候她就会飞到金刚轮山顶自焚,只余一心做琉璃色。倘若有人持心引火,她就会自烈火中复生。”
“昆仑也有‘火凤凰’的传说,想来也是指这迦楼罗神鸟啰。”倾城又有些紧张的问,“那么……迦楼罗到底善神还是恶神?”
“吞噬毒蛇猛兽的当然是善神,这还用问?”不解的瞟了倾城一眼,明镜接着又道: “她所患的离魂症,正是神性与人性的正常冲撞。如果运气好,很快就能彼此认同-- 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倘若运气不好,恐怕一辈子都难免为之所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前世宿命注定,谁也帮不了她。至于她那身古怪恶毒的邪功,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想必是家传吧。”
失望的离开真理塔,倾城清楚明镜没有骗他,倘若可以轻易治愈,水月又怎会始终为人格分裂而苦?更巧的是水月的封号就是“迦楼罗王”,若非003的相貌、个性都与水月南辕北辙,倾城真怀疑她俩的关系。
“可是……既然迦楼罗是善神, 003为何还会突然发狂?难道……她身为‘人’的性情才是凶暴残忍的恶魔?”打了个冷战,倾城不敢再想下去。牵着他的衣角走下真理塔狭长的白石阶,003专心致志的数着台阶,好像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不幸担心。“还有谁……还有谁能帮她呢?”倾城再次想到了水月,毕竟在四神,她与镜师是最接近万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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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身于稷下图书馆最高层小小的阁楼中,倾城时常在午夜时分打开天窗,将漫天星斗请进斗室,若是再点上一盏红烛,沏上一壶香茗,世外隐者才配享受的孤高便被完美营造。今夜却不孤高,只因多了红袖添香的003。趴在厚实的楠木书桌上给水月写信,倾城偶尔抬头看她捻着发钗,怪有趣儿的拨弄着灯芯,啪啪的灯花爆裂好似夜精灵清脆的掌声,给深不见底的静谧添了一笔恰到好处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