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言顿时慌了神:“那我们该怎么办?王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哥,你可要救我啊!”从前他只是对王播刻意疏远地叫王将军,眼下却口不择言的连哥哥都叫起来了。
说话间,重甲骑兵已经跟大齐军短兵相接了。只听刹那间惨号四起,鲜血飞溅,跑在前头的大齐军士卒如同麦子一样,一茬茬被割倒在地!重甲骑兵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将!不过数息时间。他们就突入阵中近五丈之多!
以这样的推进速度,他们要攻击到林言等人所在之地,也不过一盏茶地功夫!
林言这下子再无怀疑,豆大的汗珠都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雨水多一点还是汗水多一点:“王大哥,王大哥,快想想办法啊……”
王播却镇定如昔:“军使大人。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太尉大人拉回来!军使大人身边功臣使都是精锐,让他们保护着您二位赶紧撤退。相信没有问题。末将……”王播停顿了一下,咬牙道:“末将在这里组织反抗,为二位大人争取时间!”
带上尚让?会不会因此耽误大事?
林言心中嘀咕,转念又想,这一回出征已经注定是大败的局面了,如果自己孤身逃回去,只怕失败的责任全让自己给担了。而要是带上尚让一起就不同了。况且。这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拉拢尚让的好时机吗?
当下林言大喜若狂,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这样吧!全仰仗王大哥了!”说完就招呼上两个功臣使,将冲在前面地尚让拉回来,自己却更深的缩进了众功臣使地保护圈中。
尚让的疯狂其实在两军接触的一刹那就已经清醒了。被那两个功臣使一拉,也就顺水推舟地过来了。
很清楚重甲骑兵威力的他明白,既然那些重甲骑兵都是真的,那么自己这五万大军,只怕已经完蛋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本来应该冲锋在前,以激励士气,正如他以前做的那样。但是进了长安城,当了这个太尉之后,他却突然变得格外地珍惜起自己的生命来。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勇气不顾生死的冲锋陷阵了……
“两位大人。你们赶紧带后面的那些兄弟们撤退!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歹尚让还算有点良心,问道:“王郎,那你呢?”
“末将?”王播的声音变得无比坚毅:“末将带领前面的兄弟,无论如何也要拼死缠住唐军,让二位大人和其他的兄弟安全撤退!”
“王郎……让会向陛下为你请功的!”
请功?
王播回过头去,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人都死了,几万兄弟都死光了,请功有什么用?再大地光荣,再大的功劳,能够把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救回来吗。
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王播飞马上前,奔向前方双方短兵相接处。也同时奔向自己的死亡……
他深深地明白,这个殿后掩护的任务进行下来,自己将是九死一生。然而铭刻在骨子里地忠诚,让他选择了毅然赴死。
黄巢军那“均平”的口号,虽然在整个黄巢军上上下下不过是一句口号,但是在王播心中,那却是他至高无上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他毅然加入了黄巢军。为了保护这个理想,他也将毅然地走向死亡:尽管黄巢等首脑已经远离这个理想很远很远了……
身后,林言张皇的呼声传入耳内。还有基本上保持沉默,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开口的尚让。他们已经指挥部队往后撤了。
当然,后撤最快的,自然就是以尚让、林言为首的指挥群体。
这一切王播根本无心理会。仗打到这个份上,强弱相差如此之悬殊,他心中已经是抱着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的想法了。
抬头望去,眼前那黑压压的黑甲骑兵,几乎一眼望不到边。他们的冲锋是那样地勇猛凌厉,如同洪水滔天,奔流直下,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们地格斗技巧是那样的娴熟,手中地宽厚大刀每一次挥动,就有一颗人头或者是胳臂之类的人体零件飞起在空中。而他们的铠甲,又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大齐军的士卒一刀砍去,只要没有砍倒要害上,就只会冒起一串火花,然后被击中的黑甲骑兵身形微微一晃,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战斗着。
这是一支比高骈的重骑兵更加精锐、更加强大的军队。
这样的念头涌上王播的心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担忧强行压下,挥舞着手上的战刀,冲上前去!
紧紧跟随着他的,只有他身边那百余名亲卫。那是他多年来待如亲兄弟的亲兵。他熟悉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性格脾气,他对每一个人的习惯了如指掌。每次战斗,他们身上的任何一处伤都会牵动着他的心,更不要说不幸阵亡的人了。
可是现在,他却要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强忍着心中的不忍,让这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亲兵,去做飞蛾扑火的必死攻击!他心中的痛苦,又是何等的强烈!
对不起了,兄弟们,让我们来世再做兄弟吧!
王播用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宣泄出自己那压抑的情感,已经冲到队伍前面的他,在这狂吼声中,开始了顽强的战斗。
断然的弃子,并没有给狼狈逃窜的尚让等人多争取多少时间。面对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大齐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从尚让和自己下意识编造的美好梦境中清醒过来,用尽一切力量,向四面八方逃窜着。
“降者不杀”的声音响彻战场上空,无数崩溃了的大齐军将士哭喊着丢下兵器,老老实实地跪倒在泥水中,彻底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勇气。
整个战场上,就只剩下王播和他的亲兵仍然在顽强的反抗。他们顽强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几乎徒劳无功的朝敌军攻击着,甚至为此而完全忽略了自身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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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王播感觉到一阵阵力竭,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
身边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身边的同伴也慢慢减少,到最后,四面八方的敌人将他一个人围拢了起来。
王播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已经到了。
他昂起头来,似乎在拷问茫茫的苍天。泪水和着雨水将他的脸颊打湿。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是老天为他为落下的泪。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中无声的拷问着。
长安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为什么进了长安城的人,都已经变了!
大龙头不再是从前的大龙头,尚大将军不再是从前的尚大将军,就连从前曾经以勇武闻名的林言,也都变得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这可都是为了什么呵?
“投降吧,将军。您这样的忠勇之士,陛下会很欣赏的!”
有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仿佛来自天外。
投降?
近乎枯竭的意识突然回光返照般地清醒过来。
投降?绝不!
“王……播……不……降……”
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处发出这样的声响,虽然很低很低,却仿佛惊雷横掠过整片大地!
“不……降……”
从腰间拔出佩剑,横放于颈前。
弟兄们,等等我,王播来了!
他用力横拖佩剑,原本应该感觉到剧痛的颈项却毫无任何感觉,随后,他眼前一黑,意识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么?
这是他意识中最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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