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 彭羽点头道:“确实教人十分不解。再有彼起兵的旗号分明是‘清君侧’且不论太上究竟是否当真宁可借用虏兵也要复辟难道诸位不以为清君侧该当径自挥军迫关挟太上之名号令沿途守将么?他却来打朝鲜土地那是何意?此怪之二也。”
布 黄得功道:“彭先生说那第三怪是不是郑忠信明明数次给咱们打败事到临头却肯帮咱们一起抗虏?”彭羽摇头道:“那却不怪。郑忠信人如其名忠而且信。他同我们打仗那是尽忠报国如今鞑子犯境他跟咱们联手也是尽忠报国。我说的第三怪是怪在鞑子领兵的大将竟然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
布 桓震道:“妙才错了。多尔衮虽然年轻却非易与之辈千万不可小看了他。单看他年纪轻轻便能独掌一旗难道妙才真以为全都是出于努尔哈赤宠爱么?”彭羽唯唯又道:“我军眼下只有五千人可用又未知朝鲜王意思该当如何应付才好?”桓震蹙眉沉思踌躇道:“我总不知皇太极这回南下是为了甚么?不管他为甚么咱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叫过曹文诏来吩咐他与郑忠信善加联络最好能自他那里获取一些汉城的消息;往后明军要以助守的身份在义州驻扎须得留意不可喧宾夺主虽然郑忠信实际指挥不动半个辽兵名义上还是得奉他为义州主帅。不过明军既然应了郑忠信之邀助守一应粮秣供给便得朝人负责到底申景珍这一头便交给彭羽去交涉。战事既起贸易自然也就中绝更须防备鞑子突袭金州但彼处守将是金国奇料想不会有差错。一面派出数支小队回广宁去报知祖大寿请他善觇时机多加斟酌若是确定辽阳空虚便可挥兵直捣否则只要守住镇武堡一条防线不让虏兵越过半步也算大功一件。
布 往后数日无非筑城修砦而已。义州城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一般能逃走的朝鲜百姓尽数逃了去桓震便令辽兵入驻他们留下的空屋在墙上挖出枪孔准备万一守不住就入城与虏兵巷战。军中懂得做火药的人不少寻了几处空房就在城中搜购硫磺等物日夜赶工多做一点是一点。天气寒冷鸭绿江上结了冰人马皆可往来桓震每天令人凿开河面来回巡守防多尔衮踏冰来犯。
布 过不数日多尔衮大军前锋已经来到鸭绿江北屯驻却不渡江只是日日令人隔江叫骂搦战。桓震毫不理睬哪怕对面连他十八代祖宗也骂了进去仍是没事一般在城中巡视闲下来便同彭羽下棋聊天。郑忠信却按捺不住这一日亲自来辽兵营中寻桓震催他出战。桓震拱手道:“老将军义勇之心可嘉只是却欠三分考虑。”郑忠信不悦道:“彼在江北日日骂辱我国岂能容忍!”桓震笑了起来道:“彼等岂止骂辱贵国而已难道本抚便没挨骂么?”正色道:“老将军以为鸭绿江上之冰有多厚?”郑忠信不假思索顺口道:“人马行走总是无妨。”桓震击掌道:“正是!既然如此多尔衮何不渡河攻城却在江北迟疑?”郑忠信顿足道:“自然是全军未至势单力薄而已!彼等日日叫骂只是虚张声势贵抚不知趁隙而袭将失良机了!”桓震反问道:“老将军何以知彼全军未至?”郑忠信道:“胡虏兵出辽阳已经半月半月之间探子屡屡报知说彼军灶旗日增约至五万之数。日来瞧对岸扎营数目兵当不满万人那岂非后军尚在途中?”
布 桓震仍是劝阻说多尔衮用兵狡诈不可轻信郑忠信焦躁起来大怒道:“吾早知汝等与胡虏一般都是图谋我邦土地而已。也罢老夫不来求你今夜自点本部去劫他营便是!”拂袖而去。桓震叫他不住心想由得他去也好可以借此瞧瞧多尔衮的底细。
布 当晚郑忠信自引了本部千余军马人衔枚马裹蹄拣冰厚处越河悄悄摸入多尔衮营地里来。只见四下里黑漆漆一片并无半个哨卫。郑忠信暗嗤多尔衮毕竟是黄口小儿行军宿寨全不小心就要令人四处放火劫杀乱兵不想蓦地里一声锣响跟着钟鼓齐鸣四面轰轰烈烈地着起火来朝兵猝不及防一时乱了阵脚自相践踏起来。郑忠信大惊一面约勒部属一面举目四望但见辕门外驰来一骑银甲红袍正是小将多尔衮指着乱作一团的朝兵笑道:“大汗妙计果然运筹帷幄之中!”把令旗一挥虏兵呼啦啦从寨外冒了出来如潮水一般拥将上来。朝兵抵受不住有些便抛下兵器大呼投降虏兵哪里管他降是不降只是一味举刀如砍瓜切菜一般地乱斩。郑忠信带着若干骑东驰西突却是不论去向何方都有虏兵堵住前路眼看着包围圈愈缩愈小将朝兵块块分割开来自己身边也只剩下十数名亲随奋力为他舞动腰刀挡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
布 这一场混战从三更直到天明郑忠信的一千朝鲜兵马全军覆没只有少数逃过江去。郑忠信力战不屈斩杀了无数虏头无奈寡不敌众身上连中数箭终于无力再战给数名虏兵一哄而上按在地下。多尔衮跃身下马亲自扶他起来笑道:“老将军好勇烈好本事!今夜本贝勒八百精兵几乎十中去一!”郑忠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反问道:“八百?你当真只得八百兵?”多尔衮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郑忠信怔在那里说不出话自己便是栽在区区八百人手中以至于害了这许多将士的性命么?多尔衮握住他手十分亲热的道:“大汗求贤若渴老将军若肯归附恩遇必隆……”话未说完只听呸地一声一口血痰飞来正打在自己鼻梁上。
布 多尔衮竟不恼怒抬袖拭去笑道:“老将军气力不衰可见性命无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郑忠信哼地一声叹道:“老夫不用桓抚诚挚之言以至于今无脸再见君王唯求早死而已。”仰头朝天闭起了双眼等死。多尔衮仍不死心劝道:“老将军何必择善固执?姜弘立不也降了么?”姜弘立是从前金朝作战之中一个投降过去的朝将后来又给皇太极放归本国却一直都郁郁不得志。郑忠信听得他将姜弘立拿出来与自己相比不由得大怒呸地一声又是一口浓血吐去。多尔衮偏头闪开皱眉道:“老将军敬酒不吃莫非要吃罚酒么?”
布 郑忠信破口大骂从皇太极祖宗福满骂起一直骂到多尔衮本人甚么背明叛君戮兄弑母尽拣难听的言语骂得痛快淋漓。努尔哈赤、皇太极总算一世枭雄全给他比作了禽兽之辈。多尔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喝令乱刀砍杀。郑忠信哈哈大笑坦然受刀骂声不绝。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仍是面南昂挺立不曾摇晃一下。
布 多尔衮叹息不已令人于江北择地厚葬之。后五十余年有盗其冢者犹见须怒张瞋目若生云。
布
<!--PAGE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