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啊,那双手沾满鲜血的,
到头来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
大家从劈开的门洞里鱼贯穿过,进入魔宫。Www!QuAnBen-XIaoShuo!cOM展现在他们面前首先是大理石砌成的通旷空灵的前庭。前庭那一端有一条呈游龙状泛着黑色波澜的河。河上架着七座雕栏玉砌的金锁桥。过了桥便是气势不凡的台阶,台阶鱼鳞般叠次而上,两旁并排站立着的一尊尊高大威猛、怒目瞠视的金铸凶神恶煞着实令人望而生畏。台阶之上巍然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它的屋顶上有着彩霞般的色彩,蛇状的椽子和龙状的飞檐俯伏其间,充实着周围令人作呕的华丽景致和虚伪做作威慑气氛。殿门前摆放着铜雕玉砌的吉兽祥禽,这些奇巧的装饰在从放置在殿门外的香炉里飘出的雾霭的熏托下,更显活灵活现、呼之欲出了。大殿正面象征深宫禁地的大红门严严实实地关着,连贴金抹银的格子窗也紧闭着,仿佛大殿内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连外面的一丝气息也不得流入其间将其窥着。大红门两侧分别竖立着一座金顶,与巍峨的大殿相映成辉。这样的大殿在四周还有几座,只是都没有台阶上的这座高大雄伟。长满魔宫内云雾状的怪树,像地下冒起的滚滚浓烟,将魔宫半遮半掩着,使人望不见其深处,所能望到的也大多不真实。
因为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攻打,孩子们正站在前庭踌躇,忽然听见几只乌鸦立在大殿的屋顶上哑哑叫唤着。顿时,魔宫内阴风四起,隐蔽在魔宫里另度空间的阴魂又要出来作祟了。大家不由得紧张起来。阿都•旺赶忙用神杖顿击地面,喊道:“神杖,神杖,胡杨之子,请代我告明这天上地下的阴灵,今天是我伏羲氏及大漠子孙与屠龙氏决算的日子,并无冒犯与此不相关的各路鬼神之意,请它们不要在此搅和,否则,一并惩处!”这话一说,四周围果然又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大红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又一股冰冷的风从大殿内吹出。接着,有人影陆续走出殿来。然而最后,孩子们只看到三个真人儿站在台阶上端。
仔细端详着,那三人都闪着绿眼睛,穿着黑长袍,正如此前他们在不同场合以不同方式所现身的。这三人中,居中的那位是位留着山羊胡子、清瘦飘逸的老者,站在他右边的是肥墩墩、满脸轻蔑表情的中年汉子,站在他左边的是鹰钩鼻、脸色苍白冷漠如汉白玉的女人。大家不知道屠龙王是否在他们中间,但阿都•旺确信,这三人就是自己一路走来隐约听说的屠龙氏的邪恶巫师,或者水神的叛徒之类的妖孽了。看来,要找到屠龙王,他们将要摆的乌龙阵是不可回避的了。
阿都•旺知道眼前的三个黑衣人有能耐,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试探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只找屠龙王,快叫他出来受死吧!”
“你们瞧,这枯木一旦得势,也会开花,呵呵!”山羊胡子鄙夷地说道,“但要想成气候,还早着呢!我说,伏羲小儿郎哪,你到底还算是个人物,能让这么多人为你卖命,心甘情愿地去送死。现在好了,你的人死了差不多了,我的也一样,就剩咱们几个了,这样也好,世界从此清净。不过听说你祖上传下的那根木棍还管用,怎么样,咱们来比一比,看你的宝贝请来的神灵厉害还是我们的玩意儿叫来的魔怪厉害。”
阿都•旺的脸上像是被甩了一巴掌,心中愤怒和复仇的火焰顿时迸得老高。他再怎么下贱,也不会滥用上天对他的信任而顺从仇人的挑衅陪他们玩什么魔法。但他转念又想,既然上天的取舍已倾向正义,他的魔力也应该更胜邪人一筹。为了证明这一点,也为了长伏羲氏和大漠儿女的士气,他还是决定陪他们玩玩,这样做说不定还可以挫败屠龙氏的锐气,进而降伏乃至消灭他们。于是便用言语激他们道:
“你们这几个可笑不自量的家伙,难道还不知道天神早已背向你们,还敢跟我斗法,我看你们还是自各作法把自各烧死得了,免得遭人耻笑!”
那个有着鹰钩鼻向来自负的女魔头果然被激怒了:
“哼,臭要饭的,死到临头了,还狂言不驯,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她伸手向空中一抓,抓来了一把牛角篦,将溜黑的长发梳了又梳。无数豌豆大的虱子顺着她的发尖滑落到地上,朝孩子们跳来。游过黑水河后,这些虱子迅速长大成鸡蛋一般大小,并且跳得更快也更高了。
“噢!这婆娘可真够恶心的!连虱子都养!”游离子唾骂道。
“让我先给这邋遢婆洗个头!”阿都•旺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地举起神杖,施了魔法,便飞来无数麻雀,吃掉地上的虱子,还不解谗,又往黑衣女人的头发窝里挑。
黑衣女人气得直哆嗦,大吼一声,她头上细黑的长发一下子全变成了蛇,将麻雀吞进肚子里,然后又脱离发皮,朝孩子们爬过来。在游过黑水河后,也变大了许多。
孩子们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吓得直往后退。阿都•旺稳住他们说:“别怕,你们瞧着吧,这些小虫子蹦达不了多久。”说着,他举起神杖,只叨念几句,那些蛇便觉得全身难受,满地打滚。原来,它们身上的那层皮对于它们的身体来说已经太小了,束缚了它们的筋骨,于是,也不管黑衣女人在背后怎样大声咒骂,它们只管各自找个犄角,将身体在上面磨蹭着,想要蹭脱那层皮。趁着它们不自在,阿都•旺一声吆喝,带领大家上前去将它们踩成肉浆。
已成秃头的黑衣女人气得哇哇大叫,又取来一面陵花铜镜,将发射来的正午的骄阳投射向孩子们站立的地方,那里即刻成了一片火海。
阿都•旺也赶紧做法,唤来乌云遮住了太阳,并用神杖招来天上的闪电之光,击碎了黑衣女人手中的魔镜。那婆娘气得差点昏了过去。
旁边的胖子看不下去了,他怀里抱着一把竹枕一样的魔琴,此刻正用它弹唱道:
“呜哑哑!搁置几千年,飞尘落满身,快快醒来吧,尘土做战袍,横梁、抹布和小丑,遗弃你们的人在外头,你们不发怒,谁知道你们愤闷压心头!”
胖子弹唱完,就听到大殿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像是满屋子的家具在打架。不一会儿,那些落满尘埃的酒桶、案子、绳子、门闩甚至帘布都跳出大殿,和着胖子的琴声,将孩子们满前庭追打捆砸,直把他们个个作弄得头破血流,叫苦不迭。
在使自己陷入更加狼狈的境地之前,阿都•旺赶紧举起神杖,也作法道:
“清风、明月和露水,赶紧将这些家什身上尘垢除,还它们本来真面目。”
即刻,便有缕缕清风裹着蒙蒙细雾在空气中产生,吹洗尽附在那些家什上面作祟的飞尘。家什焕然一新后,便都安静了下来,不管胖子的琴声怎样急切,它们就是不肯动弹。胖子怒不可遏地拍打了一下琴弦,接着,又弹唱道:
“呜哑哑!朽木炉中堆,烧成烟和灰,炉中太寂寥,快快冒出来,先吞云,后吐雾,把那朽木的七窍堵起来。”
顿时,香炉里冒出来的烟全变得黑不窿通的。那烟飘飘而来,将孩子们熏得七窍流血,不住地咳嗽,呕吐。趁着大家眼睛睁不开那会儿,它们又纷纷化做一只只可怕的魔鬼,伸出巨手,向大漠兄弟抓来。
阿都•旺当然不想束手待毙,便举起神杖,喊道:
“渔夫渔夫撒网来,捞到鬼怪绑起来,剁成块,烧成灰,埋起来,别让它们再出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从天落下,罩住烟魔,一点不漏地拖走。胖子气得将琴摔在地上,嗷嗷大叫。
“狗杂种,让你领教领教什么才是真正的魔法!”对于阿都•旺的一再羞辱,那山羊胡子终于忍无可忍了,决定亲自上阵,好好教训这小冤家一番,他将他的那根用稀贵的楠木芯做成的魔杖举向北方的天空,喊道:
“来吧,冰雪之魔,用你的冷酷来证明你的强大吧!”
话音刚落,就见四周飞沙走石,凛冽的北风挟着刺骨的冰雪从天而降,扑打在孩子们单薄的身体上,冻得他们直打哆嗦,过一会儿又一动不动,准是被冻僵了。阿都•旺颤抖地强持起神杖,将胡杨神火点燃,这神奇的火焰再次将他们带回到阳光明媚的春天,沐浴到和煦的春风。
山羊胡子见这招失灵,又将魔杖举向南方的天空,喊道:
“来吧,烈焰之魔,用你的热情来证明你是四季的主宰吧!”
这时,升到中天的太阳像是长了腿似地跑到大漠勇士们头顶,以百倍的热情将他们熏烤。可怜的大漠子孙这回像是掉进了蒸笼,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没多会儿,就被烤得没剩多少气了。超乎寻常的光和热也剥去了影子兵们身上的魔法外衣,将他们血淋淋地暴露在日光之中,继而又化成灰烬,成就了屠魔大业中最悲惨、最不堪入目的一幕。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大漠勇士们继续痛苦地承受着生命中挥之不去的炎魔,命运似一个势利的弄臣,带着轻薄的笑容又站在了他们的对面。它的背后也恍恍惚惚站着黑衣人,他们也在猖狂地大笑,他们得意忘形的丑恶面目令阿都•旺极度恶心。他心头涌起的怒火甚至压过了焚烧他身体的魔焰。这魔焰曾几何时也蔓延至大漠,它们播下的种子至今仍在那里茁壮成长,不止毁掉了那一方乐土,也毁掉了无数生命。蟾蜍女巫说,在神龙一家重获自由之前,大漠就只能在这烈焰之中慢慢变成地狱。在别的地方早已泛滥的雨水只要一阵就能改变大漠的命运,可他们就是盼不来。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公平,——不!以伏羲氏的名义,在他举起神杖之后,这一切都该结束了,至少在这里,在天神准备用爱重新塑造这个世界之时,这恶魔之舌必须从大漠子孙的噩梦里消失了。
阿都•旺神志稍定,便想起了胡杨之神曾向他描述过的那阵游荡在遥远的天际可荡清寰宇的巨风。他艰难地举起神杖,喊道:“巨风,巨风,此时不来,更待何时!”一眨眼工夫,果然有一阵大风刮来,像八匹天马拉着的大车,拖走了似乎正要砸在孩子们头上的毒日,将他们从覆灭深渊拽了回来。
山羊胡子见这招又失灵了,显得有点紧张了,到这时,他总算看到了那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家族背后神的力量的复活。他颤抖地用魔杖顿击着地面,像是在唤醒地底下的某种沉睡的幽灵:
“地府之门快打开,懒散的饕餮鬼快出来,磨利爪子和牙齿,快来把这千载难逢的胜宴赴,机会错过不再来。”
他的魔法即刻产生了效果,在他哀戚的哭述声中,无数饿死在这魔城的鬼魂从地缝里,从墙上的图腾和殿前的雕刻里,从它们藏身的每一个角落蠢蠢而出,它们个个面如土灰,形如枯槁,舌涎垂地,十指如钩。在山羊胡子的鼓噪和它们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的唆使下,伸着瘦骨嶙峋的双手,碰碰磕磕地来向孩子们索命。它们呼出的僵冷的气息几乎使孩子们感到窒息。它们将菜绿色的獠牙咬得嘎嘎响,在他们看来,世界一定就像一颗切好放在盘子里等着它们啃食的西瓜。
阿都•旺也用神杖顿击着地面,大声呵道:“地府之门快关闭,各路鬼魂快回去,等害你们的人受惩处,这地方便是你们安息的好去处。”
一道白光闪过,所有张牙舞爪的鬼魂都像是燃烧迨尽的碳木,即刻化成了灰白色的灰烬,即而又在微风的吹拂下,完全从地面上消失了。
大地再度回归平静。此时,阿都•旺心里明朗的很:上天已经认可了他得以继承先祖事业的品格和力量,正准备通过他的手,在世界的这个角落——至少在他所牵挂的大漠——建立神、人、兽共享的新秩序。上天将撒下光明和希望种子,使灾难和疾苦远离这方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