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他们,我留在医院里,等着哥醒过来,想让他一睁眼就能看到亲人在身边,这多少是个安慰。
一夜无眠,我打电话给同寝的姐妹们知晓一声,因怕电话吵着了病房里的其他人,我出了病房到走廊上,却意外yu见了同校的学长江颜远。
记得我大一入校时,负责接待的便是江学长,他长相清雅,待人接物十分热情周到,开学后也对我十分照顾。所以纵然我心情不好,他跟我打招呼时,我也勉强打起笑脸应对他。
“微熹,你怎么在这儿,不舒服吗?”他微笑着问我,显得彬彬有礼。
“没有,我在照顾我哥,学长,你怎么一大早就到医院了?”我礼貌的问他。
“我现在在实习期,公司派我来处理一些事情,没想到能碰上你,学校里还好吧,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依旧是那么热心,还不待我推tuo,昨日那个经理模样的人便夹着文件奔来,“副总,您已经见过出事民工的家属了?对不起,早上堵车,我来迟了。”
听了他的话我大致明白了,曾听同寝的水彩儿说过,江颜远学长亦是富家出身,虽不及杨烁身世显赫,人尽皆知,但也是极好的金龟婿人选,最重要的是江学长为人沉稳,性子内敛,,没有杨烁的浮躁,更不会出风头到恨不得世人皆知的地步,很易让人生出安全感来。我当时听了,一笑置之,现在想来,也许,处理哥哥的事便是他的父母长辈要他在商界历练的开始。
“原来学长因公而来。”我静静地道,这我可以理解。毕竟人活世上,总不过名利二字。我从小受尽了贫穷的苦楚,与哥刚来城市的时候更是与这里格格不入,闹了许多笑话。想来,那些有钱人为了不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摔下来,总要冷漠一些,保证自己的权威。就连亲生的母亲,都可以为了能专心打拼出自己的事业而狠心抛弃自己的襁褓中的女儿,又怎么能要求其他人太多呢?
这个世上哪有人能真正的清高,各自立场不同,倒是可以理解!
“微熹……”
“姑娘,”
江学长和那经理一同叫我,学长似yu对我解释什么,但碍于什么,呐呐的说不出口来,那经理倒是诧异的看了我们一眼,看样子,他觉得就算我与学长熟识,那也没有什么,公事公办就好,完全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我朝那经理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姑娘,你还在上大学是吧!我们公司的意思是将钱一次xing结清,五万块是以往的惯例,当然,鉴于员工的日常表现和意外伤害程度我们也会适当给予抚恤,看在我们副总的面子上,如果对目前的价格不满意,姑娘你尽可以提出来大家好商量……”
他一脸恩赐一般的打着官腔,彷佛是给予了我们多大的恩惠,我知道,在这些人眼里,一个民工的性命,大概是最廉价的东西了。
可是,我却决不能接受这恩赐般的侮辱。
“商量?你们能给多少?”虽然在尽力的克制,但他漠然的语气还是让我愤怒,“我要百万,千万你们给吗?一个农民工受伤对你们来讲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我们来讲却不一样,两位还是请回吧,这事等我哥伤好了再说。”
那经理一愣,显然是没料到我并非像寻常的民工家属那样好欺负,只要一哄一吓,什么都由他们说了算,他略略顿了顿,才道,“姑娘,我们有话好说,只要你开得价钱合理,我们会考虑看看。你看,我们商量商量,将事情解决了,对我们都好,我会在公司为你们争取最大的利益的……”他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让人心烦,我别过脸不愿看那副奸商的嘴脸,却瞥见江学长一脸为难的站在一旁,脸上羞红,似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经验,对我这个学妹又拉不下脸来。
哥的主治医师来例行检查,我去问哥的情况,也借机躲开这让人讨厌的奸商。
“他算幸运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保住性命,”见惯了生死的医生,话语中也尽是漠然,“因为正在建设的高楼的四周搭有防护的钢架,所以一定的缓冲了患者下降的时的冲力,但是也因为这些钢架,在患者下降的过程中造成患者全身多处骨折,软骨挫伤,许多器官也在撞击中受到伤及,我们尽力救治,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还是要做好准备,患者极有可能全身瘫痪……”
他之后说得什么话,我在也听不到了,只剩下那四个字萦绕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全身瘫痪!难道哥的命竟是这样的苦,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他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过,他还没有谈过女朋友,连恋爱的感觉都不曾尝过,他还没等着我毕业工作,尽力让他过上好日子……
上天何其残忍,竟连哥唯有的健康也要剥夺。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让她知道了这一切,该怎么活?
“还有,昨天送病人来时交的住院费扣除手术费用后已经没有多少了,按照医院规定,费用透支就要停药了,家属要做好准备,不要出现这种情况,以免耽误了治疗。”说完,主治医师记录下仪器表上的几组数据,如来时一般毫无表情的离去。
等我从打击中恍惚回过神来,正见到那个经理来不及收起的笑容,他以为我们急需用钱又无路可走,不得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了。
原来人世,一直是这样的冷漠,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又再一次感受到了这样寒彻心扉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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