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社会主义革命革到自己头上了合作化时党内就有人反对。批资产阶级法权他们有反感;搞社会主义革命不知道资产阶级在哪里就在**内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走资派还在走。’
“**在这段话语里明确指出了我们的敌人当前所处的环境我们一定要牢记在心!过去我们的同志根本就不敢承认阶级敌人时刻潜藏在我们的队伍里这显然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的。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历史就会惊讶地现**的这一论断是何等的英明。历史已经完全证明**和**是长期埋藏在**身边的两颗定时炸弹他们一直以来都以**人的面目出现经常出来蒙骗革命群众他们为我党所开创的进步事业和领导的革命制造了严重灾难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两次血的教训。今天正当我们沿着**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奋勇前进的时候党内那个不肯改悔的走资派邓小*平又公然地站了出来叫嚣什么‘三项指示为纲’**又一次明确指出:‘什么三项指示为纲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同志们……”
霍组长是几年前从东方师大政治系毕业的高才生在政治理论方面颇有一套见地。他对每一次讲话都进行了一番严格的定稿在观点、逻辑、行文等诸方面都力争做到尽善尽美。他的有关学术论文经过黄组长润色之后曾经多次在党的机关报刊上表。
可惜的是他的洋洋之言却丝毫不曾打动台下的听众。他在台上苦口婆心地讲那些被他誉为“觉悟最高的群众”却在下面不停地议论。
这边的杨树底下坐着一堆老头他们正在探讨牲口上的事儿。一个在说:“这几天我打听了一下骡子的价钱掉下来了牛的价钱疯长。”另一个接道:“那还用说!新麦秸接上茬了牛自然要贵喽要是等到种上麦它还得一忽拉地掉下来。”
那边的柳树之下坐着一堆老太太。她们正在议论家庭里的事儿。一个在说:“我见了那么多媳妇还从没看见有跟俺家那个重样的前几天地里都忙成那样人家照样睡到太阳老高。”另一个接道:“可别说了俺家的那个更不得了那天我不过小声说了她一句她就跟我尥起蹶子来了。”又一个也诉苦道:“真是世道变了媳妇倒管起老婆婆来了。”
她们只图嘴巴一时痛快却不曾防备自己的言谈举止早就被另一堆媳妇们关注上了。一个媳妇怒上眉梢:“大嫂二嫂你们都听见了吧你疼了她她却不说你一声好我真后悔没把那好东西喂狗。”另一个则亦喜亦嗔:“我也一样你们都听见俺家的那个奶奶说我啥了吗?我真想过去给她一顿好瞧的。”
一群青壮年聚集在一起诌得更邪乎。一青年告诉大家:“县里最近出了个新鲜事儿你们听说没?”大家说:“县里天天有新鲜事儿你说的是哪档子?”这青年说:“这件事儿比什么都新鲜说出来你们可别笑。”“你还没说咋知道人家会笑?”“公安局长眼下要盖房子钱不够使想敲一笔竹杠。找谁敲去?他眼珠儿一转把两个手下叫到家来:‘我听说南关旅社昨儿住了一位东北老客身边还带了个妞儿。晚上不敢碰头白天却在一块厮混。你们抓他个男盗女娼回头我来处理。’手下一听来了精神。他们赶到住处果然听到里面一阵忙乱之声。手下毕竟年轻他们只顾偷听却把局长交代的事儿全忘了。等他们回过神来里面早已云罢雨收。他们后悔不已回来见了局长无言可表。局长训道:‘你们真是一对饭桶。跟了我这么多年居然办不成一件小事儿。你们不就是抓不着证据吗?一起跟我来。’三人一块到了南关旅社那对男女还在屋里说话。局长叫门进去问了一番话对方答得天衣无缝。局长掀开他们的被褥看到湿糊糊的一片用手一点再用嘴一添:‘这就是证据。’”众人听了笑成一片……
文圭汝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得不走到台前声嘶力竭地叫道:“每次开会我都在讲一定要遵守会议秩序有些人就是不自觉你不听你也不让人家听这是很不道德的。你仔细想想你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了就这么没记性?你要是觉得你说得对而且非说不可那就请你到台上来讲讲恐怕你又没有什么好讲的了。今天我再向大家宣布一条纪律以后开会谁再想讲话你干脆就不用来了到时候工作组和大队支部的同志专门为你一个人开会。顺便再提醒一下各生产队的队长你们要负起责来对那些确实不象话的人揪出几个来。”
台下出现了暂时的安静。
霍组长由国家形势讲到芦花村的近期状况并提醒大家要严防阶级敌人趁机搞破坏。
这时忽然一阵黄风卷着漫漫尘土铺天盖地而来只刮得天昏地暗。院子里立即引起一片**。文圭汝再次站起来强烈要求大家“安静下来”。
那风刮得特别怪也特别邪还隐隐有一股悲气。那风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丝毫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黄风过后晴空万里一切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在通常人们看来这肯定又是什么不好的预兆但究竟是何预兆没人会知道就连那位大智若愚的秦亘爷也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他的老师曾经说过的话法国大军事家拿破仑将军归天时好像刮过这种风。
然而他们毕竟还是一帮凡夫俗子他们何曾知晓另一个世界里生的事情。等他们一切都明朗的时候那已经十几小时以后事儿了。但是有一点他们并没有猜错那阵风的确是个不好的预兆随着它的生共和国一位开国元勋朱德元帅从此离我们而去。
不过他们却进行了其他方面的猜测。他们猜测这也许就是阶级敌人进行破坏活动的信号他们甚至猜测过文圭汝就是阶级敌人那风正是冲着他来的因为他们看到每当霍组长提到“阶级敌人”四个字时文圭汝的眼睛就眨巴一下就仿佛一听到“阶级敌人”他就心虚似的。这不能不使人们联想到几天以前生的一件事情。
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深夜第八生产队的社员听到第一声惊雷后就奋不顾身地奔赴打麦场去收藏堆放在那里的麦种。经过一阵激烈的劳动麦种终于被收藏完毕。这时大家一个个热得汗流浃背。当他们还没有从夜间紧张的心情中舒缓过来的时候天一亮他们却现满满的十麻袋麦种无故少了两麻袋。很显然这又是阶级敌人在捣鬼。大家同仇敌忾社员群众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打下的粮食怎能落入阶级敌人之口呢?于是大家群策群力想了个办法:捱家捱户地搜查。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决不能给阶级敌人留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八队社员迅组织了一个坚强的搜查队伍他们肩负着全体社员群众所赋予的神圣使命立即投入工作。为了使搜查工作行之有效他们甚至把搜查范围扩展到了近邻的七队和五六队。尽管其他生产队的社员对此心怀不满但事关粉碎阶级敌人阴谋活动的非常行动谁敢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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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工作进行了一整天所有社员家庭全被搜查一遍一点收获都没有。大家不由得灰心丧气起来。有的人开始怀疑粮食可能被转移出村了。但是大多数人则认为眼下村里村外防备甚严阶级敌人很难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有所行动。经过充分酝酿大家一致认为前期的工作不够细致搜查的范围也不够彻底如:一些大队干部的家庭没有经过搜查。不是说阶级敌人还经常躲藏在**内部吗?于是大家共同决定下一步的工作连大队干部的家庭也不能落下。
看来这次是动真格儿的了。果然他们不负众望经过几番周折以后终于在文圭汝的柴禾垛里现了丝毫未动的两麻袋麦种。众目睽睽之下文圭汝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连忙把这件事情向工作组和大队党支部做了汇报并请求及时处理。文圭汝立即申明这完全是有人栽赃陷害自己并表示愿意配合组织上做进一步的调查。工作组和大队支部也一致认为根据文圭汝同志的一贯表现这件事肯定不是他本人所为。但关键是有谁能够证明文圭汝是清白的呢?因此大家普遍认为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任何结论都是盲目的。然而八队社员呼声强烈要求上面尽快拿出处理意见。工作组连续开会讨论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当不是冤枉一个好人就是给某些人留下把柄。因此决定迅成立一个专案组并向社员保证一定要在近期内将这件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
最近两天八队社员不断找工作组询问工作进展情况弄得工作组非常被动。有人提议不如把这件事情交与司法机关处理。工作组觉得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无头案一旦立案处理事情反而会弄得更加复杂而且还会给文圭汝同志的个人名誉带来不良影响。他们从保护干部的愿望出最终还是决定内部化解。
文圭汝坐在台上看到下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瞅着他:喜的怒的哀的怨的仇的快的惊的疑的……。他的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无名的不平和辛酸。他知道霍组长讲话的时候他还可以借维持会场秩序的机会心中的积怨可是等到自己进入角色的时候连积怨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到那时话一旦说多了肯定会有人在背地里说我以权压人越是在这种关头越得学会忍耐。咳真没想到啊我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为他们奔波了几十年到头来不仅没有一个人为我道一声好还把我当作仇人这苦该向谁去诉说呢?又有谁愿意听呢?再说了即便是有人愿意听也不能向他诉说呀!谁让我走上这条路呢?革命干部嘛就得任劳任怨。
文圭汝转过头去看一眼身边的老伙计冯保才现在也只有他能同情我一下了。这人倒是挺忠厚就是心计少了点儿。你看他坐着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他一个膀子靠在联椅角上一个膀子悬在空中眼睛似闭还睁嘴巴半张半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跟几年前被揪斗了一整天累得筋疲力尽的老地主没有多大差别。看来这些日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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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圭汝正想着散会后再跟这位老伙计碰碰头说说自己的想法忽然一个小伙子急急忙忙跑来告诉他:“不好啦昭珙又昏过去了。”他一时唬得脸色苍白他不希望在这种紧要关头昭珙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于是二话没说便跟着那位小伙子走出了会场。
昭谦、昭阗、鲍福等人早提前一步赶到了昭珙家里。现在屋里被人塞得满满的但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文圭汝也只能远远地站在门外。很显然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人们丝毫的关注。不过这也是他心有所料的现在他已经无暇关心这些了他早已把心思像押注一样押在昭珙的病情上了。等里面的气氛稍一好转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了?”过了很长一会子里面才传出话来:“没事儿啦。”文圭汝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医生便向大家提出了建议:“如果大家没有其他事儿的话请尽快离开这里吧病人暂时不需要照顾需要好好地休息人太多了反而不利于病人休息。”
既然医生都说话了大家还等什么?走呗。不一会工夫屋里除了昭珙本人就只剩下他的老伴和三个儿子了。
鲍福本来还想到会场上再坐一会儿但一看到纷乱的人群开始从大队部里出动便直接往家里走去。
昭阗一直就跟在他的后面看看前后无人便把他叫住:“鲍福等一下。”
鲍福转身笑道:“二哥没注意你在我后面呢。”
“鲍福兄弟今儿个的会你觉得开得怎么样?”昭阗紧走几步赶上他。
“什么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呗。”
“你还没看出来?文圭汝和冯保才那两个老家伙绵多了不是?文圭汝说话的口气也跟过去大不相同了。”
“你说的是他们呀?不绵行吗?再像过去那样吆三喝六的还有人听吗?”
“我早就说过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今后该咱们扬眉吐气了。”
“我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许他们不仁就兴咱们不义。”
“八队的那把火点得好哇现在文老儿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啦。”
“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现在八队的社员对工作组的压力很大霍组长早就坐不住了这种机会对咱们非常有利。下一步咱们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了。”
“可是这几天我老觉得霍组长有点儿畏缩?”
“领导当然有领导的考虑但是大方向谁都改变不了。就算他畏缩咱们也不能畏缩。你想冯保才干了几十年的会计能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吗?暗中保护他的人肯定是有的。真要把他轰下台去咱还得多点几把火。”
“他们二人早就成了秋后的蚂蚱不烧也活不了几天了。”
“我不赞成你这种意见像他们那样的人越是快完蛋的时候就越是丧心病狂。你要是不一棍子把他打死他就会反过来咬伤你。你没听人家说吗?这‘党、政、财、文’是最具诱惑力的四大岗位文圭汝咱暂且不说就说冯保才吧他干了那么长时间的会计当然尝透了这其中的甜头他一想到这么好的位置马上就要让给你了他能甘心吗?所以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越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越是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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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没有弄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现在咱们就可以停止行动了我是说对待他们这号人用不着那么紧张。现在大局已定最关键的就是如何在揭批会上大显身手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
“稿子写好了吗?”
“这不我正要送给你呢。”说着把稿子递给他“你回去再好好地看一遍下一步就看你的啦。”
鲍福接过稿子看都没看上一眼就直接塞进了兜里:“好有了它我心里就有底了。”(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IAoShU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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