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来打鼓。”他点头。
让卓韵秋惊讶的是,方绝的鼓打的很好,那种非洲原始悠远的节奏,在那个人双手随意的轻拍下,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吉它简直成了鼓声的陪衬,一起飘荡在非洲那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
“太神奇了,你简直就像一个非洲部落里的鼓手!”排练结束后,卓韵秋惊奇的說。
“那里是我第二故乡。”方绝轻轻摩挲着那面鼓,出神的說。
卓韵秋看着方绝:“你真是一个怪人——请原谅我叫你怪人——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过去呢?”
方绝避开了她的目光:“也许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六个节目快结束了,几个穿着宽松T恤滑板裤的男女学生就着一段劲暴的音乐,随意自信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看上去就像会转动关节的木偶在舞蹈。在美国街头看惯了黑人街舞的方绝,总觉得有些滑稽,黄种人的肌肉的力量和柔韧性天生比黑人差一些,在很多方面,都需要刻苦的后天努力才行。
他马上就没空想这些了。主持人走上了台,念到了卓韵秋的名字。
“该我們了,要上了啊,楚石先生,”卓韵秋转过身子,对着方绝說道:“紧张的话,就和我一起深深的呼吸吧,我每次紧张的时候,就深深的吸气。”
“我还好。”方绝回答。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在全班面前做自我介绍,紧张到只能說出“我是方绝”四个字的小男孩了。他把鼓背在自己的身上,对着卓韵秋一笑。面具做的很精巧,也是微笑的样子。
“加油吧。”卓韵秋向他点了点头,迈步向舞台上走去。
方绝跟了出去,红色和蓝色的聚光灯照在了他的身上,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他的心情却很平静,甚至有点伤感。
伤感,竟然是伤感。方绝自我嘲笑的想到。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伤感过了?真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沉浸在自我的这种情绪里,他连卓韵秋介绍节目的說话也没听见。直到吉它声响起,他才条件反射般的敲起鼓来。
吉它的乐声,鼓声,卓韵秋的歌声,像一片漂浮在空中的云,携着方绝的思绪,不停随风飘荡。在风里,所有的景物朦胧的只有个轮廓,不断的远去,消失不见。
卓韵秋演唱的歌曲是SUNRISE,一首节奏感很强也很飘逸的英文歌曲。舞台下的学生反应虽然不是太热烈,也还算热情。灯光师把背景灯光调暗,两束明亮的白光把方绝和卓韵秋变成整个礼堂唯一真实的存在。
音乐声中,方绝转过头看着卓韵秋,发现卓韵秋也在看着自己,眼光是那么熟悉,就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难道她认出了自己,不可能的。方绝正思索间,卓韵秋对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去继续弹琴,继续唱歌,唱的非常动听。
方绝的眼前,礼堂里,似乎有一轮淡红色的太阳从暗中升起,柔和的金光洒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为她批上了一件闪烁不定的霞衣。方绝的鼓打的更好了,节奏出奇的明快,带着丝丝的异域风情,把他們两个完全包围起来。
当一曲终了,热烈的掌声响起时,方绝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在哪里。他瞬间又回复了常态,几乎有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这种恍惚的感觉,让他觉得危险的来临,已经十分的近。
“太棒了。”在后台,卓韵秋开心的小声叫道:“我們的合作真是完美,你的节奏给我的歌唱带来了新的内容,非常的美。”
方绝把鼓从身上解下,放在了墙角。他发誓以后在也不做这样的事情,现在不是这样的时候。
“一起出去走走?”卓韵秋提议。
“好。”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校园有些黑,稀疏的路灯和教学楼的灯光并不足以照亮这里的每个角落。卓韵秋和方绝一前一后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漫无目的闲晃,时间飞快的在流逝,两人却似乎毫无察觉。
春天的夜晚有些凉,露水凝重,卓韵秋突然回过身,问道:“想吃点东西吗?”
方绝不饿,但还是說好。有些事情做,总比这样无目的乱走好一些。他想告辞,却有些舍不得走,心里十分矛盾。
两人来到了校外,校门对面有一间竹子搭成的棚,是个简易大排档,生意似乎很差,一个顾客也没有。
“请你吃这个,不会有意见吧?”卓韵秋递给方绝一双一次性木筷,问道。
“不会。”方绝摇头。
“最近我也只能请你吃这个了。”卓韵秋叹了口气。方绝心里一阵冲动,真想问你缺钱吗,我给你,要多少给多少。但话到了嘴边根本說不出口,自己是谁呢,莫名其妙的给她钱,任谁都会怀疑的。
一盆蛋炒饭,一盘鱼香肉丝,一碗粉丝丸子汤很快的端了上来,摊主放了很多调味料,咸的过分。
“那天,你为什么会帮我?”卓韵秋几乎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方绝吃。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绝低着头喝汤,撒了个弥天大慌。
“可是我看楚石先生不像这样的人啊。”
方绝一口汤几乎呛在喉咙里,自己难道看着就像反派?
“小时候,我有个朋友,和楚石先生很像。”卓韵秋没有看方绝,自顾自說。方绝心里一阵紧张,连汤都喝不下去。
“却又不像。他是一个很冷漠的男孩,长的很好看,”說到这里,卓韵秋歉意的向方绝一笑:“对不起,我并不是說楚石先生长的就不好了,我只是在說他。”
方绝觉得卓韵秋說话有些混乱,事关自己,他只能含糊的点头了事。
“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觉得你和他很像。你說奇怪吗,其实你們几乎一点共同点都没有,但我就是觉得,你們很像。”
“那真是一段很久以前的事了,”卓韵秋望着大排档锅子底下的炉火,有些出神:“那时我們都只有十五岁,竟然說好了要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你相信吗?”
“我相信。”方绝的声音有些苦涩。
卓韵秋仿佛没有注意到方绝声音的不正常,一个人继续說道:“但后来,我就找不到他了,哪里也找不到。就像一觉醒来,发现过去全是梦,我努力的回忆,梦里的事情是那么真实,但他就是消失了,不见了。但如果不是梦,为什么他会突然离开我,一句话都不說的就走了呢?”
“我告诉自己,那不是梦。于是我开始找他,在教师里找,在操场上找,在镇上的角落里找,在河里找,坐公共汽车时我在乘客里找,走在马路上我在人群里找,每次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都会猜,里面会不会有个人是他呢?如果是,第一句话我该說什么呢,是微笑着說声好久不见了,还是先转过身假装不理他,等他来哄我——他很要面子的,以前从来没有哄过我。”
“很久了,我一直在努力的寻找,好像明天他就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突然走出来,让我帮他做作业,给他补课。楚石先生,你說他为什么就不出来呢?没有我的督促,他在学习上可是很不上进的,真是有点担心。”
方绝已经听的痴了,整个人冰冻住了一般,生命都仿佛停止了运行。清凉如水的夜风徐徐吹过,零星的灯光在黑夜中眨着眼睛,三三两两的路人匆匆经过,全都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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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他,竟然连男朋友都没有一个,真是极大的失败呀。我失去了和男生交往的能力,每次和那些优秀的男生一起出去,我却还是在不断的找他,甚至担心,如果他在下一秒中出现了,看见我身边的男生,我可要怎么解释才好呢?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一定会生气的吧,会不会再次消失,又躲起来了呢?结果,每次约会,我都像个神经有问题的女孩一样,没有理由的偷偷溜走,或是当街落晃而逃,直到现在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交往的男生,好像一个怪物。”
“很奇怪的,和楚石先生在一起的时候,那次去水饺店吃东西,我发现自己竟然暂时忘了那个人——这可是五年来的第一次。可我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楚石先生和他不像,也是比不上他的。”
說到这里,卓韵秋转过身看着方绝,清亮细长的眼里有些湿润:“对不起。又在說楚石先生坏话了,实在对不起。”
有块东西堵在了方绝胸膛里,压的他說不出话来。
“所以我给楚石先生打电话,在我生日的这天,我很想忘记他,暂时的不要找他,找了那么久,我好累。”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慢慢滑下,像一颗透明的水晶:“但我竟然失败了,說了那么多关于他的话,真是丢脸。”
“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到你身边的。”方绝的声音有些空虚缥缈,就像不是他在說话:“不要再找那个家伙了,等他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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