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兴武黯然摇头,说:“我不知道。水溟师太不让我进禹庙。这两天她除了通叔一家和方先生以外,一直不让任何人进禹庙中,我都来了好几次了,却一直没能进去。不过我想水柔一定不太好,今天通叔瞒着严翔去看她,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眼中忽然射出热切的光芒,说:“方先生现在是想去看水柔吗?能让我陪你一起去吗?”
方子奕记得严翔说过姒兴武的父亲就是因为亵渎禹神像,中了魔眼的魔力,狂舞而亡的,还以为姒兴武是出于好奇心,也没多想,点点头说:“那就麻烦兴武哥了。”
姒兴武转身陪着方子奕上山,神色黯然地摇头说:“方先生太客气了!我正好能有借口进禹庙,是我麻烦方先生了。”
方子奕笑笑,试探说:“反正我也想去看看水柔,这有什么麻烦的。兴武哥似乎很想去禹庙中?”
姒兴武轻轻地叹息一声,说:“我当然想去了,出事后我还没有见着过水溟师太呢。我想见水溟师太的道理就和通叔和菊婶愿意见水柔的道理是一样的。水溟师太是我的姐姐,而且是唯一的姐姐。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怎么也合不上眼,就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姐姐,一再叮咛我要照顾好她。”
方子奕不禁又是一愣,这样说来水溟师太的父亲不就是严翔口中狂舞而亡的人吗?可她对严翔虽然不客气,但却没有丝毫为难,心中万分奇怪,很想问问姒兴武,却觉得不合适,只有旁敲侧击地问:“那为什么水溟师太会不让你进禹庙中?”
姒兴武神色更是黯然,幽幽地说:“她不是现在才不让我进禹庙的,她从来都不让我进禹庙。因为她恨我们一家人,恨我妈妈,恨我爸爸,也恨我!”
方子奕迷惑地问:“为什么?”
姒兴武叹息说:“因为她一直觉得是我父母没有照顾好她,才让她不得不去禹庙的。”
方子奕越听越奇怪:“我听严翔说,禹庙住持是大禹女儿的转世传人,左手掌心都有一个太阳印。水溟师太去不去禹庙,应该并不是你父母能做主的。”
姒兴武激动起来,像是和人吵架一般大声说:“可是我姐姐的左手掌心根本没有所谓的太阳印!”
方子奕大吃一惊说:“那她怎么会到禹庙去出家?”
姒兴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才缓缓说:“这是我父亲的失误。姒家坳有一个传统,为了寻找所谓的传人,只要有女婴出生,禹庙的住持都会在女婴出生的第二天去看新生的女婴有没有太阳印。在我姐姐出生后的第二天,禹庙的上一代住持水静师太也来到我家,我爸爸把姐姐抱给她看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的,让热茶烫着了姐姐的左手。我姐姐的左手没有太阳印,只有一个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
方子奕又是一惊,记起水溟师太的左手上的确全是疤痕,声音不禁有些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姒兴武眼中喷出怒火,冷冰冰地说:“方先生还不明白吗?是水静师太制造了一个左手有太阳印的女婴。”
方子奕骇然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姒兴武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水静师太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中国也解放了,破除迷信的风声又很紧,我们这里虽然偏僻,多少还是受到一些影响。水静师太如果再找不着传人的话,禹庙就要被废弃了,可能是她在情急之下,就制造了一个传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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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奕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问:“可是……当时就没有人怀疑吗?”
姒兴武叹息说:“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禹庙的住持在姒家坳人的心目中都是神圣的,所以尽管我父母不相信,可姒家坳还是没有人怀疑水静师太的话,于是我好好的姐姐就成了水溟师太。人们还指责我的父母,说他们是因为舍不得女儿,才故意烫伤她的左手。我父母因此失去所有的生活乐趣,一直到多年以后的**,破除四旧的风吹进姒家坳,他们才好过一些。”
这个和严翔的告诉他的传说截然相反的故事又让方子奕听得目瞪口呆。
姒兴武凄然一笑,接着说:“我爸爸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像今天的严翔一样,希望砸碎传说象征的禹神像来证明传说的虚谬。但多年的信仰不是一下就可以打破的,禹庙在他心目中依然是神圣的,他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终于,有一天他喝了不少酒,胆子陡然间变得大起来,于是他上了山。下山的时候,他兴奋地对全村人宣布,他已经把禹神像砸烂了,不过却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因为大家上山去看的时候,禹神像还好好的被供奉在神龛中。”
方子奕终于忍不住问:“那你父亲究竟有没有砸碎神像?”
姒兴武摇了摇头,缓缓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爸爸不知道禹神像还是好好的,他回家去就对我妈妈说,这下好了,水溟不用去禹庙了。这一天爸爸和妈妈都很高兴,于是就有了我。我是一个遗腹子,爸爸在他宣布砸烂神像的第二天便开始狂舞不休。在跳了一天一夜的妖舞以后,离开人世。那一年我姐姐十岁,在办完爸爸的丧事后,去了禹庙。”
方子奕毫不费力就证实了严翔的话,想起水柔和菊婶奇怪的睡姿,心里又开始发毛,下意识地朝前方不远处的禹庙看了看,暗中庆幸她们并没有跳什么妖舞,疑惑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姒兴武淡然说:“姒家坳不大,我说的事情虽然不愉快,可也不是秘密。我告诉方先生,是想方先生帮我找出我父亲的死因。”
方子奕还是很迷惑:“你不相信那个传说?”
姒兴武点头说:“对,我不相信那个传说,一点也不相信!”忽然一把拉着方子奕的手,热切地说:“方先生,你是一个医生,假如你能帮我们揭开妖舞之迷,我今后一定做一个长生牌位天天供奉你!”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禹庙前,方子奕对着禹庙朱红色的大门,越发觉得传说的真实,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干巴巴地说:“你要我破除迷信,却还要供奉我的长生牌位,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
大约是和姒兴武在一起的原因,方子奕头一次在禹庙吃了闭门羹。姒兴武很抱歉,坚持要把方子奕送回通叔家,可是他却没了说话的兴致。方子奕明白他的心情,虽然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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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到通叔家的满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哐啷”一声巨响,方子奕慌忙上前去敲门,姒兴武却把他拉到一旁,一脚就踹开大门冲了进去。方子奕不觉愣在门外,这个姒兴武也太冲动了吧?接着便听见姒兴武大吼:“方先生,快来帮帮我!”
方子奕也进了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终于见识了有魔力的妖舞。
通叔和菊婶闭着眼睛,脸上挂着痴呆的笑容,在屋里四处走动。他们的屁股一耸一耸地像是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双手乱舞,不管碰着任何东西顺手掀翻在地。客厅中一个巨大的装饰花瓶变成碎片散了一地,里面的孔雀翎到处都是。估计这就是刚才那声巨响的来源。
姒兴武紧紧地抱着严翔滚做一团倒在地上。严翔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在不停地挣扎,他显然比姒兴武的力气要大一些,带着姒兴武在地上翻来滚去,试图用手里的水果刀去扎自己的眼睛。姒兴武眼看就快抱不住他了,焦急地大叫:“方先生,你快来帮帮我啊!”
方子奕一醒,暂时顾不得通叔和菊婶,上前去夺下严翔手里的水果刀,反手狠狠地给了严翔一个耳光,严翔终于安静下来。
姒兴武松一口气,拉着严翔坐在沙发上,却依然抓住严翔的双手不敢放开,问方子奕:“方先生,你有没有办法让通叔和菊婶安静下来?”
方子奕头皮发麻,把手里的水果刀放好后说:“我尽量试试。”
他对通叔和菊婶也无好办法,上前去抓住通叔的双手,同时大声的呼唤通叔的名字,想让通叔醒过来,却没有任何效果。通叔的双手虽然因为被方子奕抓住而没办法舞动,屁股却还在不停地耸动。方子奕无奈,只得放开他。然后方子奕又试着去叫了半天菊婶,依然没有任何用处。
严翔一直茫然地看着方子奕做出各种努力。姒兴武依然不敢放开他,着急地说:“方先生,你是医生,就不能给他们一些药物,让他们安静下来吗?”
方子奕想了想,回房去拿出几颗镇静剂来试着喂给通叔吃。可通叔却不肯合作,紧闭着嘴巴不停的摇头,弄掉好几颗药片也不肯吃。方子奕无奈,只好对姒兴武说:“你来帮我一下。”
姒兴武不放心对严翔说:“严翔,我去帮帮方先生,你可不能再做傻事!”严翔什么也没说,只是木然点点头。
姒兴武终于放开严翔的双手。可他刚要起身的时候,严翔闪电一般地伸出双指朝自己的眼睛中插下去。本来就不放心他的姒兴武猛地扑倒在他身上,把他扑倒在沙发上,死死地按住他的双手,吼道:“严翔,现在事情这么紧急,你就不要再添乱!好不好!”
严翔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兴武哥,你就不要阻止我,我就是在救通叔和菊婶,也是在救水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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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过来帮忙的方子奕听严翔说话条理分明,不觉一愣,心中的怒火却猛然窜上来,寒着脸对姒兴武说:“放开他!”
姒兴武扭头看一下方子奕的脸色,愕然放开严翔,坐起身来。
方子奕抓起放在一边的水果刀,硬塞给还躺在沙发上的严翔,说:“你要挖出自己的眼睛现在就动手吧,没有人会阻止你!不过你要明白,传说是假的!你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处!”
严翔迟疑一下,把手中的水果刀放在茶几上,平静地起身说:“方先生,我来帮你给通叔和菊婶喂药。你要给他们吃什么药?”
方子奕刚要说不过是普通是镇静剂,看严翔一眼,忽然改变主意说:“我听你们说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得的很像是亨廷顿氏舞蹈病,在去县城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些特效药回来。刚才观察了半天,他们的症状虽然有点不同,但的确很像是亨廷顿氏舞蹈病,这些药对他们一定有效。”他心里明白知道通叔和菊婶和亨廷顿氏舞蹈病没有任何关系,可情急之下一时也想不出新鲜名词,就把脑袋中的看似专业的名词随意抓了一个出来用。
三个男人通力合作,总算是让通叔和菊婶吃下镇静剂。他们渐渐地安静下来,停止了那种奇怪的舞蹈,安静地睡着了。三个男人小心地把他们弄上床去躺着,但他们很快就变换自己的姿势,变成一种臀部高耸的诡异Ω形睡姿。
严翔和姒兴武没有打扰他,在安置好通叔和菊婶以后就带上房门离开了房间。
方子奕拿来器械给他们检查一下,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的血压体温心跳等都没有任何异常。方子奕知道任何改变他们睡姿的努力都将是徒劳的,也没有再试图去改变他们的睡姿,给他们盖上被子后,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出神。说实话,他刚才虽然对严翔大吼传说是假的,可是对着通叔和菊婶这样怪异的睡姿,又检查不出任何原因,他的心里越来越相信那个关于瞽丛的久远传说。
正在出神的时候,严翔推门进来说:“方先生,我想去睡一会儿,你还有没有镇静剂,再给我两颗。”
方子奕回过神来说:“有。在你的房间里。我去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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