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看,我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的笑。奶奶的,什么屈死鬼李蛋蛋,分明就是岳名威。原来他刚才倒挂在树上,与我紧贴着脸,不但使我无法看到他藏在脑袋后面的身体,也使我无法看清他的五官。
??岳名威双脚踏着一根细树枝,平伸着一条胳膊,那只手的五指弯成鹰爪状叨住粗糙的树皮,身体纹丝不动,像一面旗帜。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依然带着那种惯常的嘲弄神情。看来当初在监狱里扯人家的裤子抢饭那阵儿,我就给他留下了街头无赖或者小丑的印象。这个印象恐怕不会改变了。而他收留我,不过是出于同情罢了。
??“你小子命挺大呀!居然没让雪埋了!对了,打没打着大个儿的猎物呀?我还盼着讨个一鳞半爪的尝个鲜呢!”他不断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说。
??他这人冷酷悭吝自负实在可恨,当初我肚子饿得直叫唤,他却不肯扯条兔腿给我,不给也就罢了,还讥笑我,硬着心肠把我这个连枪都不会放,毫无狩猎经验从未进过林子的家伙撵进野兽出没,危机四伏的密林深处,自打从牢里出来,我对他就窝了一肚子火。
??我脑子里装得也不是浆糊,里面那些齿轮稍稍运作,便酝酿出一条计谋。他既然希望我打个大猎物,好从中渔利,那我正好就着这个坡儿打他个埋伏,捉弄捉弄他。
??“我爹我娘还有我姐都没了,现下我孤苦无依,满以为自己是苦命人。刚才听你一说,我倒觉得自己福大命大了。本来深陷牢狱,要不是劳你相救,恐怕要在里面终老一生了。出了牢房举目四顾,处处硝烟,无处投身,幸好你悲天悯人留我伴随左右,这才有了安身之所。这是人恩。除却人恩还有天福,雪崩之前,我在一块山石旁与一头饥饿的山猪狭路相逢,那山猪有小牛犊大小,眼珠子跟两个核桃似的盯得我毛骨悚然,一身油光光的黑毛,犹如密丛丛的钢针,两根獠牙伸在嘴外,足有三尺来长,比干将莫邪还要坚韧锋利……”
??岳名威蹙了蹙眉头,显然不耐烦了。
??“嘿嘿,看不出你肚子里还有点墨水,只是我这个粗人没听懂几句。”他打断我说。
??“也谈不上有什么墨水,只不过比斗大字不识一篓的武夫强一点点。”我讥讽道。
??“我不得不高看你一眼了,你还会变着法骂人呢!那头山猪怎么了?”
??“别着急,你听我接着说呀,那山猪看见我就凶猛地扑过来。我掉头就跑,我跑到这棵树下,爬上来。山猪在下面急得团团乱转,他不甘心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于是就用坚实的脊背撞击树干,粗壮的树干在山猪的撞击下像狂风中的小草剧烈摇晃。但把我从树干上甩下来的并不是山猪,而是雪崩。我命不该绝,坠落中被树枝拦住了,但山猪却成了这场灾难的牺牲品。”
??“埋在哪了?山猪。”
??“我也不大清楚,好象就在这株树的周围吧。”
??岳名威像高台跳水运动员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一头扎进厚厚的积雪中。溅起的雪粉被风吹散,潜入处宽深的雪窝眨眼工夫就被周围松散的积雪填平了,看不出一丝痕迹。身下的雪层就像落进石子的湖面,荡起几圈涟漪,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山禽在周遭扑飞啼鸣,野兽的嚎叫时断时续,树木枝干被风刮得相互撞击……这一切的声响被风不断地送进耳朵,但我却浑然不觉。我只觉得周围一片死寂,懊悔和不安压得我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