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满伦的声音里犹自带着哽咽之声,但脸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随之,这种脸色被另一种骤然升起的神情所代替。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憎恨之意,经过一段时间的压抑之后喷薄而出,转化为无边的杀气!
“我们走,去城市!”
她的声音因脸色的转变,亦化作冷利的刀锋,仿佛瞬间就要斩向杀死他丈夫的仇敌之身。她知道,这个愿望距离实现的那一天已经为期不远了。
翌日,脱雷终于理解了这种脸色背后所潜藏的力量是何其强大,比之任何男人都毫不逊色。姐弟二人并列坐在设于城外的开阔地的金色大椅上,冷漠地看着士兵们押解着一队又一队的市民走来他们面前,集合起来,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从他们那惊恐的目光之中,可以看出他们早已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见,只是在还未降临之前依旧希图可以逃避。
“哼,这些该死的,如今知道害怕了。我现在就去好好的骂他们一顿!”
脱雷轻蔑的目光掠过这一张张被恐惧所折磨的扭曲变形的脸孔,发出小声的咒骂。
“没有和他们废话的必要!”
此时的秃满伦别姬无论是面色还是内心都如铁般坚硬,萦绕在内心之中的那团杀机通过瞳孔直透而出,如两道冰冷的利剑。她的嘴唇紧闭着,如两扇毫无容赦的修罗之门。
在他们谈论之间,更多的俘虏又被送到了这里。人群拥挤着,如同膨胀的棉花套,软弱而苍白。当汇合来的人流渐渐稀疏的时候,脱雷向姐姐示意,可以开始了。
秃满伦霍然起身,双目如电般逡巡一阵,紧紧闭合的嘴唇猛然张开,以全部的力量吐出了许久以来酝酿于胸的三个字:“全杀掉!”
脱雷默然无语,只是将手臂高高举起,在半空之中停顿片刻后,便如劈向敌人的头顶般奋力下落,如同截断命运的利刃!
无数人的命运在这瞬间被判决——不,自从那不知来自何处的一箭射入脱忽察儿的胸膛的一刹那就已经被决定了!甚至是在那个贪婪的亦纳勒术使蒙古商人流出第一滴鲜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而眼前的这场屠杀只不过是因之而生的种种连锁反应之中的一环而已。恶梦的锁链绞紧了新的一扣,下一扣又将落在谁的头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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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一旦燃烧便不再由人控制。何况点燃这火的人也根本无意控制什么。因而,它任性地蔓延着,向着那些残存的地域一路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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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呼罗珊四大名城之中的巴里黑、马鲁和你沙不儿相继化为齑粉之后,硕果仅存的赫拉特(38)居民们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徒劳无益的抵抗除了招致毁灭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意义可言。人心惶惶之下,逃亡的风潮席卷了全城。然则,一个新的问题又横在了逃亡者们的面前:逃向何方?
这个名叫花剌子模的国家主体已经随着算端摩诃末之死而趋于消亡,再没有哪一个政府足以为流亡者提供保护,即使逃向天涯海角,又怎能躲避蒙古人的箭簇刀矛呢?正当人们彷徨无地之际,一个传闻却如同黑夜之中的星火,点燃了人们心中的希望。
——前算端的长子札阑丁王子已经在哥疾宁登基继位,成为花剌子模的新算端。总共有七万大军集合在他的旗帜之下,他的副将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阿姆河英雄铁王。
诚然,假如消息无误的话,那么确实可以为纷乱的人心注入一道微弱的阳光。然而,当他们追逐着若隐若现的光影而来的时候,却被突然降临的巨大阴云所完全笼罩其中。
——蒙古军杀到了哥疾宁!
——确切的说,是成吉思汗亲自统领的蒙古大军出现了!——
(1)马鲁(Merv),或称马雷(Mer)。在今土库曼斯坦共和国境内。
(2)桑扎儿(Sanjar),前塞儿柱克朝算端,曾以马鲁为都并葬在这里。
(3)抹智儿木勒克,全名“抹智儿木勒克.舍里甫丁.木扎法儿(Mujīr-al-MulkSharaf-ad-DīnMuzaffar)”。
(4)撒剌哈夕(Sarakhs),今土库曼斯坦共和国境内。《多桑书》言,“距马鲁六日程”
(5)薛合里思坦门(ShahristānGate),马鲁一城门。
(6)木尔加布(Murgab)河,《多桑书》一做马鲁水(Merv-er-roud)。
(7)脱忽察儿(Toquchar)这个名字,在此前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但是就此人之真实历史身份犹有多种说法。讷萨市的《札兰丁传》指出,脱忽察儿确系成吉思汗的女婿,朱思札尼也提到,成吉思汗的一个女婿死在了你沙不儿城下,但没说其名字。巴尔托德则认为,包括《志费尼书》在内的波斯文现中的忽哈察儿古列坚(ToghacharK-regcn)与《秘史》和《拉施特书》中的脱忽察儿就是同一个人,而“古列坚”一词本身就是“女婿”的意思(见柯立福、田清波,《梵蒂冈秘密档案所的三份蒙文文件》,第474页)。《秘史》之中提及,此人曾经受成吉思汗之命与者别、速不台共同追击摩诃末,却因违反了成吉思汗的禁令而遭到罢黜;《拉施特书》则将他的死亡安排于阿富汗的群山之中。二者之间共通之处在于都未将他的身份联系于成吉思汗女婿的地位之上。另外,《秘史》第280节上说,窝阔台继任汗位后,命脱忽察儿与阿剌浅(Arajen或Arachan)共同主理驿站事务,那么二者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这种重名情况在蒙古与中亚史上也是屡见不鲜的。比如诃额伦的养子阔阔出和克烈亦惕王子桑昆的马夫以及忽必烈的儿子,三个人的名字完全相同。推究起来,真正与脱忽察儿较为吻合的是翁吉剌部(成吉思汗正妻孛儿帖的母系)族长之子古列坚古列坚(KūregenKūregen),他迎娶了成吉思汗的第四个女儿秃满伦(T-mel-n)(见《拉施德书》,斯米尔诺娃译,第70页)。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名字,因为“古列坚”的本意就是女婿。即使是作者拉施特本人亦表示了惊讶之意。关于这一点的解释,我们可以向蒙古风俗之中去寻求答案。很可能,脱忽察儿的死使得这个名字成为了一种禁忌,以至于他的亲人们不愿再提起,只以另外一个象征性的称号来替代。同样的例子还有术赤被称为“兀鲁失-亦都”,脱雷被代称为“兀鲁黑那颜”,窝阔台则只以“合罕”名之。这其实并非完全出自迷信之中的不祥,应该也是一种避免生者悲伤的好方法。然而,因此造成的史实混淆却也相当严重。于是,拉施特本人在他的书中也多有讹误混淆之处,以至于先后为秃满伦公主安排了三个不同名字,且结局各异的夫君。然而,这三个人的共同之处是:他们都是来自翁吉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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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语出《志费尼书》第一卷,169页。
(9)博儿客(Brke),出身于扎剌亦儿(Jalayir)部。根据《札阑丁传》的记载,他是脱忽察儿的副将。在主将战死后,他主动解围,转进萨布扎法儿(Sabzavār),激战三天后,于回历618年的剌马赞月28日(纪元1220年11月26日)落城,屠七万人。
(10)《古兰经》第ⅹⅹⅹⅷ章,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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