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蝶闭目待死,只听空气中轻微一声响,自己的**道登时解了,她抬头一看,见一个身影掠过树梢,倏忽不见,不觉骇异。
天色眼见亮了起来,迟迟换了装束,忙往相府奔去,一面在心里计较道:“查这个园子在什么地方倒也不难,找个小贼跟踪便是。却不知大哥怎样?”她绕到华煅所居之处,见他屋里还亮着灯火,不由凑过去一看。
只见华煅坐在桌边,和衣而眠,眉头深锁。迟迟猛然醒悟,心中感动,推门而入,低声道:“大哥,我回来了。真对不住,叫你担心我。”
华煅睁眼,微微一笑:“累不累?喝口茶。”伸手摸到茶壶,自然已经凉透。迟迟一笑,加了木炭,将泥炉起火,亲自取了水,架上煮水铛。水汽慢慢升上来,隐约听得外面有(又鸟)鸣之声,二人四目交投,异口同声道:“你昨日过的如何?”
华煅笑道:“你先说。”迟迟道:“我啊,我收拾了几个小毛贼,四处玩了一玩,居然还长了几分”见识。大哥,原来做盗贼跟做官没什么两样呢。”她笑着拍了拍胸口,道:““你去小候爷哪里,一切都好么?”
华煅点头,回想昨夜筵席间情景,仍觉心惊。
薛家封候虽是仗着旧日功勋,然朝中几番重大变故,薛家都未曾被波及,那就是了不得的手段了。薛真豪爽大方,不拘小节,历来有胡闹的名声,自然只是表面。昨夜席间,薛真三言两语便将华家的情势剖析得明明白白。
两人相交多年,极少论及政事,华煅见他突然有拔刀相助之意,登时心如明镜。朝中都知道自己同薛真交好,将来华家出了事自然少不了牵连。只是若论说话滴水不漏,进退自如,薛真如何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就把他挡了回去。
薛真倒也不着恼,哈哈一笑,转了个话题:“你此去南方,可见到悠州兵马?”华煅颔。薛真喝了口酒,一拍桌子道:“依你看,何时起兵?”华煅笑道:“我懒散驽钝,竟未深想。怎么?小薛你疑心起王爷来了?”薛真笑道:“你可知此次借兵,全是殷太师的意思。为了这个,华太师几乎当众同他反目。”
华煅终于眉头一跳,凝神注视着烛火,神色肃然。悠州兵马进驻金州,却久不肯退兵,自然是要试探朝廷底线。悠州迟早要反,已是公开的秘密。殷如珏引狼入室,原是大罪,可是皇帝最爱面子,只怕倒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误信谗言,反觉华庭雩甚是碍眼。若是将来悠州起兵,恼羞成怒的皇帝和殷如珏第一个要对付的,却是华庭雩。
薛真又道:“世人都道事有利弊,说的是有好处就一定有坏处。反过来想,有坏处,也不见得没好处。险中取胜,方是大道。”
华煅抬眼,与他目光交错,缓缓道:“文臣武将,各尽其分。”
薛真身子前倾,目光灼灼:“昔日太师与患立论兵法,薛真亲耳听到,便知患立胸中丘壑。”
华煅仰面而笑:“纸上谈兵,不足以信。”说罢拂袖而起。
薛真振衣长身而起,喝道:“若锦安失陷,太师何以自处?贵妃何以自处?”他死死盯着华煅背影,果见华煅全身一僵,许久之后方缓缓转身,目有震惊之色。
锦安失陷,华庭雩忠烈,必与贼玉石俱焚。
锦安失陷,华樱处深宫,携幼子,必自尽保全贞洁。
“如依你所言,我当如何?”
薛真句朗声道:“取兵权,退悠王。若贵妃诞下龙子,拥为皇储,方保华氏一脉平安。”
华煅默然,用一种极陌生的眼光扫了薛真一眼,转身离去。
“险中取胜。”华煅回想到此,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迟迟见他满面忧色,不由道:“大哥,你在担心什么?”华煅道:“宫中是天下最凶险的地方。从前旁人对我大姐甚是恭敬,乃是忌惮我爹爹。如今的情势,她又临盆在即,我……”迟迟思忖片刻,道:“不如我进宫去吧。有我守着她,一定不会有事。”
华煅猛地抬头:“胡说什么?你怎可进宫?”迟迟摇头而笑,拉着他的袖子道:“我易容进宫,做个宫女,不好么?你一定有法子送个宫女进去。等娘娘生了孩子,我自然功成身退。”华煅握住她的手,温暖的香气包围过来。迟迟反握于他,嫣然一笑。
过了几日,天气大晴。初荷领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进得蕴莲宫。华煅安排动作,华樱如何不知,当即微笑着叫那少女上前。触到她的眸子,便是一怔,心想:“所谓日月星辰黯淡无光,就是形容这双眼睛的吧?”正说话间,华煅就已经来了,少女甚知礼数,轻盈退到外面。
微微起了风,院中修竹沙沙作响。华樱饮着茶,见少女一身绿裳,婷婷玉立,再端详华煅神色,心里明白了**分。
自那之后,那名叫魏芝的宫女便在华樱身边贴身伺候。初荷见华樱从不叫她端茶送水,不免忿忿,心想:“这丫头架子真大,见了娘娘一点谦恭的样子都没有。”可是仔细再看,又觉得实在挑不出毛病。这小宫女做事虽毛手毛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可是与华樱相处自然体贴,言语极为投机。那份宽慰,竟是伺候再周到的宫女也比不上的好处。有次华樱在花园里散步,惊了一只大鸟,众宫女,包括初荷自己都吓了一跳,却是她神情自若的踏前一步,将华樱护在身后。只瞧她一眼,初荷便觉得心安无比。
那日魏芝剪了几枝含苞欲放的玉兰插在瓶中,转头对初荷笑道:“好看么?”初荷一面笑一面顿足:“你去哪里剪的?树那么高,小心摔破头。”华樱坐在一旁,微笑道:“放到茶几上罢。”
相处几日下来,迟迟早知道窗前那方永远点着香的茶几是为王复所设。有好字画,有新鲜水果,头一个便要放到茶几上。她将玉兰供上,回头看华樱,越看越难过:“她日日温柔微笑,若无其事,却是更瘦了。”正想着,见华樱眉头一蹙,脸色苍白。初荷与迟迟对望一眼,一起奔上去将她扶住。华樱勉力一笑:“怕是要生了。”
一时忙乱。初荷见迟迟见血即呕,忙命她出去:“你在外面看着他们,别真乱了套。”迟迟等在院中,焦躁不安。一时想起当日红若之事,一时又想起自己娘亲,真是心乱如麻,煎熬如沸。复又恨恨:“那个皇帝,也不过来瞧瞧。”
夕阳西沉,月升皎洁。迟迟听见里面呻吟呼喊之声不断,好像一把锈了的刀子磨着心房,不由手脚冰凉,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全心祈祷:“王大人,你若再天有灵,请保佑娘娘过了这一关。”突然一声婴儿啼哭嘹亮响起,全身的劲顿时松了,险些站不住。待要奔进去,却被初荷拦住:“快请太医进来。”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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