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吃完哑巴老婆攥的酸汤子,然后跟她比划,意思是中午烀饼子吃,抗饿。哑巴点点头,笑了,看队长下了地,指着菜墩上的白色的手巾包,比划着让他掖在腰里。队长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苞米面和韭菜末儿烙的饼子。油汪汪的,两面烙成了黄映映的硬壳。队长很满意,他最爱吃这种饼子。见两个孩子还在睡觉,便扳过哑巴亲了口。哑巴的脸腾地红了,搡了队长一把,指指孩子,然后用食指拨弄着右腮羞臊他。
队长眯起眼睛笑了,拍拍她的肩头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听见哑巴在背后敲菜刀,回头见她拿着手巾包,跨过门槛递了过来。队长接了,哑巴便打开鸡架门儿喂鸡。黑色的大公鸡领着五个苏子色的母鸡跳出来,围着哑巴放在地上的盆抢做一团。盆里装的是苞米皮子和瘪糊。
队长对自己的哑巴老婆,还是挺满足的。他深知自己的短处,如果换了嘴巴会说话耳朵能听事的,他知道,不会有安静的日子。
哑巴虽然也快四十了,却并不显老,那张蛋形脸白净细腻,倒像城里来的女人。人也干净,而且勤快,家里家外,总是洁净而利落。
还有,哑巴并不愚笨。
去年春天,褚子格找队长请假,他拿着一副骡马拉犁用的夹板子,进了队长的门就扔到了炕上。正在炕上补衣服的哑巴一看,哇呀一声急眼了!她呼地一声把夹板子扔出窗外,腾地跳下炕张开五指就去挠褚子格!
褚子格一看不好,慌忙后退,横扒拉竖挡,转了两圈儿,最后躲到队长背后,哑巴才住了手。他正要松口气,却见哑巴一把抓起了菜刀,往脖子上一横,拽着褚子格就往外走。褚子格见哑巴两眼通红,像要吃了自己一般,心里不敢硬挺,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向队长求情。队长知道哑巴发怒的意思,便指责褚子格:“你说你啊,咋能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呢?我也没办法,走吧,顺着她的意思办吧。”
哑巴出了门,让褚子格拿上夹板子,然后又挥手让队长也跟着,三个人直奔褚子格家。进了门,哑巴让队长从褚子格手中拿过夹板子往他家的炕上扔。队长有些为难,毕竟关杏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便迟疑不肯动手。哑巴以为队长故意不听她的,便又把菜刀横在脖子上,哇啦哇啦地叫着,双脚把屋地跺得山响。
褚子格明白了哑巴的意思,看了眼关杏,无可奈何地说:“扔吧扔吧,只要这姑奶奶放下菜刀,怎么都行。”
队长按哑巴的意思做了,哑巴还是不依不饶,非让褚子格给自己鞠躬,再冲自己亮一下大拇指。
自从出了那件事,队长对哑巴便另眼相看,每次和帖嫂亲热后回家,心里总是发虚。
队长出了家门,大步溜星地奔人参地去了。
离刀把地北头不远,过了个小沟膛子就到。
老串儿的人参已经苫好,只剩下二百多丈去年秋天新栽的三年生没苫。队长和看参的老杜头打了声招呼,便围着参园子转,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老串儿里的人参,都已经出全了,手掌似的五个叶子,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地皮。新栽的要出来的晚些,可大部分也都拱了“象鼻儿”,有的也散开了鲜嫰、葱绿的叶片!
“队长,你得快想法子啊,不能再等了。”跟在身后的老杜头,忧心忡忡地提醒他。
队长应了声,慢吞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