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想起什么,问百知草:“刚才你突然笑什么?”
百知草忍了忍,还是憋不住爆料说:“你知道君上姐姐当初给自己起了个什么名吗?”
“青岁嘛。”迎春花鄙夷他废话多。
“那是后改的,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是……松塔。”
“……”
怪不得刚才君上对烂名字的危害那么有体会了。
香苏终于深刻领会了君上姐姐真实风采,也难怪总有仇家上门了,真不是块省心的料啊。
转眼天亮,远远又有狂风呼啸的声音,一山精怪早吓破胆,议论纷纷,心慌意乱起来。
百知草腾了云,绕山来回转了几圈,只见天空一派静朗,流云缓动,安慰大家说没有异状,也没见鲲鹏的影子。
香苏听了刚把心落下,猛地一个响雷从九霄云天直落下来,宛如雷神的霹雳。一线烈火拉着长长的尾巴,带着滚滚黑气,以骇人的速度直堕灵泽山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沉闷巨响,整座山天崩地裂般震颤,香苏剧痛,她的根须似乎全数炸断,疼得锥心刺骨,连神识都飞散了。
雨很冰凉……她修行几百年了,也没遇见这样冰寒刺骨的雨水。香苏挣扎了一会儿,困难地恢复了意识。周围一片漆黑,星星月亮全都不见,原来不是天没亮,而是铺天盖地的烟尘裹住山体久久没散,她呛得喘不过气来,什么都看不清。
“迎春花?迎春花?”她艰难地喊,周遭的死寂让她肝胆俱裂。
迎春花没有回答,香苏甚至感觉不到她的灵识……对花精树怪来说,灵识消失就好像人类死去。
死?
香苏从没想到过同伴会死,灵泽山的花草树木,长的就是寿命。“百知草!”她惶急起来,用仅剩的灵力大声呼喊。
烟尘厚重,土雨沉沉,她的声音根本传不了多远。
依然悄无声息,没人应她,只有冷漠无情的寒雨,敲打在死气沉沉的花草残躯上,尤其觉得苍凉冷酷。
雨滴带下了烟尘,浑浊苦涩,香苏被呛得难受,努力伸展树枝,竟然碰到了灵池的水。原来她被连根拔起,栽倒在灵池岸边,她吸了两口灵池的水——池水彻底失去灵气,变得和土雨一样寡淡微苦!
香苏在绝望中沉默……连灵泽山都已死去。
雨终于停下,烟尘也稀薄了,微微渗下了天光。
香苏觉得自己已经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周围,没有半点意外侥幸——满山断树枯枝,原本萦绕山间的瑞气尽数散去,只剩一座死去的荒山。
迎春花倒在她的脚下,凋敝的枝叶沾满了尘土,不仅是她,香苏能看见的同伴,都已经被一夜的尘雨打得污浊不堪……他们,都死了,化为最普通的花草树木,枯萎腐烂。
香苏久久地看着迎春花,心痛到麻木,百知草说过,木灵和其他仙灵不同,没有弱肉强食,互为手足互相陪伴。她从来没一个人独处过,灵泽山是个热闹的地方,所以现在的荒凉孤寂,她格外受不住。
突然起了风,很和煦,很温暖,缓缓驱散了骇人的烟尘。
“青岁姐姐,你不要胡来!就算耗尽法力也于事无补了……”空中传来低喊。
香苏认得这是金盏的声音,他很焦急,语声有些颤。
青岁从云头落地的时候几乎没站稳,金盏急急扶了她一把,她的脸色异常惨白,失魂落魄地念叨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业报……”
金盏惊喜地发现香苏还有一缕未散的灵识,“香苏,香苏!”他走过去查看,却不敢冒然移动她。
青岁稳了稳心神,先救香苏要紧,再次从袖中放出碧雨盉,刚念了两句咒,脸色一黑竟吐出一口血来,碧雨盉也跌落在地。
金盏一惊,扑过去捡起法器,想了一想,还是很有担当地说:“君上,你刚才施法太过,伤了仙元,虽然我的法力还很低微,就让我试试驱使碧雨盉,香苏恐怕坚持不住了。”
青岁黯然点头,虚弱嘱咐道:“用缩土术把小酥饼整株移入里面,千万记得不能沾带半点灵泽山的土……这土带了汲风和比炼的气息,对小酥饼来说,像毒药一样。”说到灵泽山的土已经变成毒,青岁的声音低缓得有如在呜咽。
百知草从云头狼狈跌落,扑在地上干脆哭起来,他听见君上姐姐说灵泽山的土都变成毒,心如刀绞。边哭还不忘回报打探来的消息:“比炼把汲风剑掷入山体就跑了,没看清去向。”
青岁身子一歪,险些支撑不住。
百知草还哭个不住,金盏有些烦躁,他驱使木灵神器本就力有不逮,百知草还哭哭啼啼扰乱他的心神。他喝了一声,百知草总算哽咽着不出声了,他凝神念了几遍咒语,碧雨盉只是发出了些灵光,动都没动。
“没用的小子。”很嚣张的声音,突兀地在几人头顶响起,话音落下去,才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
香苏本来已经灵识衰微,硬撑着想配合金盏一下,因为太过好奇,勉力瞧了瞧——人坐在一只大黑鸟上,太高,看不清容貌。
这黑鸟像是“鲲鹏”缩小了数百倍,体形不过两个人身那么大,狠戾的眼神还是一样,让香苏心生寒意。
“东天云……”青岁坐在地上,神色更加落拓。
东天云的淡金色袍角垂落,似乎有很繁复华丽的花纹,他的头发很黑,也很长,没有束起来,黑鸟的翅膀一扑腾,发梢与袍角便微微飞摆。
香苏本来已经有一口气没一口气了,还是被东天云的气派震慑了一下。没一个随从,也没看见形容,单只袍子和头发就非常让人有压迫感了。他叫金盏“小子”的语气,明明无起无伏,却嚣张得无以复加。
“松塔。”东天云的语调平平淡淡,听得人心里却一揪一揪的,“自作自受的滋味怎么样?”
青岁苦苦一笑,“你也太记仇了。当初我帮清泽在西渊种宛木,真不知道它的汁液是乌浮土的克星,坏了你的封印,让比炼撞翻乌浮塔跑了出来。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清泽为此……你竟然在我遭受灭门之祸的时候,还说这话,真是太不仗义了。”
东天云被她说得没话可答,场面有些沉默。
他们能等,香苏不能等啊。于是她颤声哀求说:“君上姐姐,你别净顾着和鸟人吵嘴,先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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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口,大家都一惊,百知草还夸张地张大嘴巴,露出惊恐的神情。
东天云的黑鸟猛地向下落了一丈,几乎紧贴地面,他眯眼,阴冷地看着这株濒死还不忘骂人的秃树。
“帝君,”金盏不卑不亢地说,“香苏年幼无知,说话也没个轻重,请您别和一介小小木灵一般见识。”
“年幼无知……”东天云露出不屑的神情,长长的睫毛半垂,看得香苏一阵胆战心惊,感觉他随时就要动杀招,下狠手。“连个人形还没有,就学会骂人了。”
香苏真觉得冤死了,她什么时候骂他了?连金盏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帝君,看来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她这生死一线的关头,绝对不能得罪这样的人吧。“我冤枉,说你是骑着鸟的人怎么就是骂人了?”
这种场面,恐怕也只有心大的青岁才笑得出了,可她这么一笑,东天云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东天云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佩剑。
刷的一声,吓得香苏最后那缕灵识都快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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