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的血脉是一个诅咒。
白秋鸣一直这么认为。
这该死血脉在他的家族里已经传承了七百多年,在折腾了三十多代人以后终于即将达成它的目标——让白家绝户。
现在,二十四岁的白秋鸣已经是白家猎魔人的最后一人了。
他对这一点并不奇怪,事实上,他对白家血脉居然能延续到今天反而感到不可思议——继承白家血脉的人都是自幼身体孱弱,动不动就会头痛发烧腹泻,体力活固然干不成,但走文科也到了连乡试都撑不下来的地步,这就可以说是非常绝望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百病之身,却被誉为最强的猎魔人血脉之一,简直让人笑都笑不出来。
比如现在,白秋鸣就一脸不爽地看着眼前这户人家。
这朱墙碧瓦高门大院,一看就是本地豪强,说不定平时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啊,干脆让他们死了算了!
但是不行。猎魔人的血脉在沸腾,他能清晰看到墙后冲天的妖气,能听到死人的魂魄在尖叫,让他无法掉头就走,弃之不顾。
罗山白家猎魔七百年,从来没有见到害人妖魔转身逃命的道理!
就在这时,街对面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年轻的道士,这道士一身道袍破破烂烂洗得几乎发白,满脸带着职业性笑容,白秋鸣只看了一眼就懒得看他:现如今这种一看就知道是骗钱的假修行人实在太多,像这么年轻的道士,就更不可能有什么道行。
那个道士此刻也走到了豪宅门口,迟疑了片刻后还是举手敲响了大门。
片刻之后,大门打开,一脸不耐烦的家丁探出头:“敲什么敲,不知道这是本县赫赫有名的陈老爷家里吗!小牛鼻子,你要做什么?”
年轻道士连忙行个礼,陪着笑道:“小道楚恒,远远看到这座宅子似乎有所不妥,只怕有妖魔作祟,故而……”
话还没说完,家丁已经自门后摸出一根棍子来,对道士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好大胆的牛鼻子,居然敢说我们家里有妖怪?老实告诉你,爷爷我就是夜叉,今晚要拿你的心肝下酒!……给爷爷滚蛋!再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就拔了你舌头!”
道士抱着头鼠窜而逃。
坐在陈家对面茶肆里的白秋鸣倒是对这道士有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个叫楚恒的道士,年纪轻轻,也能看出陈家的冲天妖气?但据说现在修道人都没法使用法术了,他又是怎么看出的?莫非也是另一支猎魔人后裔?
正想着,就见那道士敲开另一户人家的门,依旧是满脸带笑:“小道楚恒,远远看到这座宅子似乎有所不妥,只怕有妖魔作祟,故而……”
“滚!”
白秋鸣叹了口气,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
这世道哪里还有真修行人,面对滚滚妖潮,也就只剩天赋血脉的猎魔人还在苦苦支撑。
还是自己动手吧,虽然在活人面前不经打,但至少在人类之外的存在面前,白家血脉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白秋鸣招呼店家算了茶钱,提起自己的包裹往街道另一侧走去,那边有个没啥香火的城隍庙,庙祝只收了十个铜板就答应让他在后院暂住一晚,可见实在是穷得慌了。
城隍庙后院和前庭一样破败,能住人的房间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自然是老庙祝自己的,另一个便给了白秋鸣,虽然这房间四面漏风还夹杂着一股霉味,但白秋鸣本来也不打算长住,白家人纵使身体孱弱,也没弱到凑合一夜都做不到的地步,更何况今晚也未必有多少时间在这房间里住……
白秋鸣一边想着一边推开房门,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叫楚恒的小道士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躺在**哼歌。
两人目光相接,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最后是楚恒先坐了起来:“哟,兄台,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白秋鸣努力板着脸,“这位小道长,我是向庙祝付钱,他才同意我住在这里……”
具体付了多少钱他没说,丢人。
楚恒挠挠头道:“我也是朝庙祝付了钱,他同意我在这里暂住一宿……整整三个铜板呢!”
“……这老混蛋!”白秋鸣好悬没把骂人话喷出来。
楚恒看白秋鸣的表情,也是马上领悟到几分:“那位老前辈,是两边捞钱啊……佩服佩服!”
白秋鸣皱着眉正在想怎么让这一脸无赖相的道士把床让出来,楚恒却已经跳下床:“这位兄台,这床该当是你的,还是你睡吧,小道我随便找个墙角打盹就行了!”
对方如此上道,白秋鸣不禁愕然,将所有说辞都咽到了肚子里,就听楚恒笑道:“那庙祝连我的三个铜板都收,断没道理拒绝兄台你的钱——白家的猎魔人,再穷也不至于出比这更低的价吧!”
白秋鸣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楚恒指了指白秋鸣腰间挂的一块木制腰坠:“罗山白家,这个标志还是挺出名的……可喜可贺,我当年跟老不死的师傅讨论时,他还以为白家一百年前就绝后了呢!”
白秋鸣忍不住问:“道长师出何门?”
听到这个问题,纵使是楚恒也面色一肃,挺直腰答道:“小道楚恒,乃是灵文门出身。”
“原来是传说中的修真十大派!”白秋鸣顿时紧张起来,“失敬失敬!在下乃是罗山白秋鸣……”
“白兄就不要客气了,什么修真十大派,现在都死得只剩小猫两三只。”楚恒撇嘴道,“想必白兄你也知道,现在天地灵气干涸,哪里还能修什么道?倒是你们这些猎魔人,一身神通都是天赋,对付那些邪门歪道不受影响!”
这是猎魔人最值得自豪的优点之一,白秋鸣也不谦虚:“白家数百年来,也就只有此事算是不辱先祖之名……楚道长,不知你的降妖手段还有几分?”
楚恒当然不能灭自家威风:“白兄放心,小道不敢说追上五百年前那些飞升大能,至少最近百年内,小道能排师门前三!”
这话真没有任何水份,除了他自己和几年前暗戳戳飞升的黄鹤,灵文门这一百年内统共也只有三个传人,其中有两个炼丹炼出问题把自己毒死,还有一个出门降妖时被当做妖道,打入大牢被判流放千里,师兄弟们闻讯把他救回来时只剩半口气——楚恒自认再怎么烂,也比这三位倒霉前辈强。
白秋鸣自是不知道灵文门这一百年的惨状,闻言精神大振:“既然我们都是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同道,可愿意与我一起去捉妖?”
楚恒愣了一愣,随即便拍起了胸脯:“甚好甚好,修道人和猎魔人并肩作战,这也是最近百年都没有了吧?哎,我圈这些年实在是拖贵圈后腿了……”
白秋鸣听得似懂不懂:“什么我圈贵圈?”
“前些日子救了一个书生,从他那里学到的新词儿,别在意!”楚恒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白兄,几时行事?”
白秋鸣倒没料到这年轻道士如此古道热肠,也不由得心生暖意:“白天太容易扰民,还是晚上行事安全点!”
“好,那就晚上动手!”
晚上来得很快。
这座县城不大不小,反正夜幕降临后不到一个时辰,街道上已经没了人。
楚恒与白秋鸣便在此时离开城隍庙,重新站到了陈家的大门前。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你倒是说点什么啊”的表情。
“白兄,妖魔就在里面?”楚恒道,“可知道是什么妖魔,实力如何?”
白秋鸣奇怪地看着他:“楚道长,你是修道人,难道感觉不到妖气?”
“多新鲜啊,这天底下还有几个能感觉妖气的修道人?”楚恒用更诧异的表情看回去,“我们可比不得你们猎魔人天赋异禀!”
“好吧好吧……那妖气息不弱,想必至少是数百年的大妖,楚道长万不可大意。”白秋鸣说着向楚恒伸出手去,“辛苦道长了。”
楚恒看看白秋鸣的手:“干嘛?”
“劳烦你送我进去。”
“你猎魔人哎,传说猎魔人能追惊马,能裂金石,你翻不过这道墙?!”
“我是白家的猎魔人。”白秋鸣阴着脸回答,“白家猎魔人是什么样的,楚道长不知道吗?”
楚恒努力回忆片刻,然后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罗山有白家,遇妖猛如虎,平时软脚虾……我真忘了这茬!”
“……你倒也不必把后一句念出来。”白秋鸣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然后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一个看不到妖气,一个翻不过墙?这是要怎么除妖!”
楚恒却胸有成竹:“白兄不必担心,有没有听过一个寓言?一个瞎子和一个瘸子,分开来都不能走路,但瞎子背着瘸子,瘸子指路,就能自由行动!”
“照你这意思,我们谁瘸谁瞎……行了别提这个了,都不是什么好词!”白秋鸣没好气地拒绝了这个比喻,“楚道长,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楚恒低头在包里翻出一张符:“白兄,这张穿墙符,只要十个铜板!你把它往身上一贴……”
“你这个时候居然找我要钱?!”
“送送送!免费送!”楚恒连忙解释,“平时做小本生意习惯了,白兄不要见怪!”
“就算你送我,我也不敢用。”白秋鸣叹了口气,“我们白家天生与这些东西相克,什么符箓咒水,仙丹灵药,用到白家人身上都大打折扣,不然以白家这么多年的面子,还换不到两颗洗精伐髓的丹药?”
楚恒尴尬地把符纸收回去:“连符纸也不敢用啊……”
“运气好的话就根本不会起效,运气差的话穿墙穿到一半就卡在那儿。”白秋鸣悻悻地道,“若是我能如其他猎魔人一样行动,这点妖气又何须等到现在,还要劳楚道长你帮忙?”
楚恒摸了摸头,却是找了张符往自己胸口一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扮瞎子瘸子了!”
白秋鸣还没搞懂怎么回事,楚恒已经把他背了起来,轻轻一跳便跃上一丈多高的墙头:“白兄,指路吧!”
白秋鸣完全没想到符箓还有这种用法,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向这大宅某个方向一指:“楚道长,那边!”
楚恒闻言也是毫不犹豫,朝着那边猛地一跃过去。
他的选择一点也没错,毕竟身上这张符名为神力符,有效期内可使人力气增大十倍,即使背着大活人白秋鸣也能跑跳自如,照这一跳的距离,最多三次便可到达妖力所在之处。
唯一漏算的是……神力符可不负责减轻两个人的重量。
二百多斤从好几丈高的地方重重砸下来,后果自然只有一个,在屋瓦哗啦啦乱响一片的巨大动静中,两人果断砸穿了屋顶,摔进了他们脚下的房间。
此时虽然天黑,但大多数人仍未入睡,楚恒和白秋鸣坠入的这个房间里也没有熄灯,楚恒在混乱中看到一对青年男女惊呼着从**坐起,顿时也大为尴尬:“不好意思,得罪得罪!我啥都没看见!”
在那个小伙子试图穿裤子的空隙里,楚恒和白秋鸣一头撞出门去。这时候外面院落中已经有好几家打开了门,望见这两个陌生面孔都是大吃一惊,随即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和反应。
“抓贼!”
“小偷进宅了!”
“叫护院来!打死这两个小贼!”
两人面面相觑。
说好的降妖除魔咋就变成这样儿了?
“现在说我们是来抓妖怪的,还行不行得通?”楚恒苦着脸问。
白秋鸣看了一眼正在冲向这边的几个壮汉,不禁吞口唾沫扭头就跑:“楚道长若有兴趣,可以自己试试,我就不奉陪了!”
结果楚恒跑得比他还快:“师门有训,对无辜普通人不能出道门杀招!”
白秋鸣听得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对灵文门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门中戒律真是滴水不漏,对“无辜的普通人”不能用“道门杀招”,若是对方不无辜,或是不普通,只怕各种法术符箓就招呼上去了;不用“道门杀招”,用普通武器招呼只怕也没什么关系;就算真的是无辜普通人,只要不用杀招,似乎还是说得过去……
两人如没头苍蝇一般在这陈家乱窜了一阵,后面的追兵没甩开,倒是吸引了更多人,家丁护院们纷纷大声喝骂着冲过来,若不是楚恒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神行符,只怕早就被打成了猪头,白秋鸣更惨,他本就体质孱弱,跑得又慢,左肩挨了狠狠一棒,眼见得肩头都已经肿了起来!
“白兄,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楚恒一把将白秋鸣拽过来,刚好避过对面家丁的棍棒,“你感应的妖气方向真的正确么!”
白秋鸣累得呼呼喘气:“妖气……妖气方向……不会有错!但是……楚道长!我也觉得有问题!”
这时候楚恒伸出手臂,硬生生挡了对面砸下来的木棍:“师门可没说不能用符咒防御……白兄,你刚才说啥?”
“这里不对劲!”白秋鸣喊道,“不管怎么说,这户人家都太大了!我们跑了这么久也没接近妖气多少!不对劲!”
楚恒马上反应过来:“我们中了幻术,或是入了阵!”
“这宅内只有妖气,没有灵气,怎会是阵……”白秋鸣道,“楚道长,只怕……那边不是普通妖怪,是一只狐狸精!”
楚恒顿时瞪大眼睛:“白兄,当真?”
“我不能确定,但天下妖魅,没有比狐狸精更擅长幻术的了!只有狐妖,才可能用幻术把一个灵文门道人和一个猎魔人困住!”
当然,这个灵文门的道士全身几乎一点法力没有,这个猎魔人也不经打的事实,是被两人选择性忽视掉了。
楚恒已经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所以说,这些人都是被狐狸精蛊惑了!”
“我可没这么说,这只是可能……”白秋鸣的话没能说完,楚恒抓着他便是加速狂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追了出来,好几次白秋鸣都以为是绝路的地方,被楚恒硬是穿堂过户地杀出一条路来,白秋鸣不但体虚,跑到后面都开始心虚:“这时候要被抓住,那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
跳出一扇窗户,前方突然一空。
已经习惯了前面路上各种阻碍的楚恒和白秋鸣都愣了一愣,打量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块空地。
“这是……练武用的校场?”楚恒环顾四周,“这陈家到底是多有钱?!”
这片校场四周插有火炬,将周边范围标识得清清楚楚,面积堪比一块农田,站个两千人不成问题,陈家不过区区一个小县城里的豪强,建出这样的宅院简直匪夷所思,一般来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陈家心比天高,想要练兵扯旗造反,二就是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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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幻境,狐狸精的幻术确实也能做到!”白秋鸣好不容易匀了气息,“但若只是单纯妖术,想要瞒过我这白家血脉的眼睛却不容易……还有别的什么在阻碍我!”
“白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现在的妖怪都是奸诈无比,根本无需自己出手!”楚恒冷笑一声,“以这狐狸精的道行,迷惑凡人乃至修为不深的修道人恐怕不是问题!”
“修为不深的修道人?”
楚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尴尬起来:“也就是……眼下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修道人啦!”
白秋鸣嘴角一抽:“所以你也看不穿这里到底有什么异常?”
楚恒不甘地低头翻起包来:“白兄莫慌,我灵文门千年传承,总有点办法的……”
“不知道楚道长有没有同门在附近?”白秋鸣忍不住道,“这幻阵并未断绝内外联系,若是能传讯……”
“我好像忘了告诉白兄。”楚恒抬起头来,诚恳地看着白秋鸣道,“灵文门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了。”
“什么?!”
白秋鸣没来得及继续震惊,因为一支箭矢突然飞过来,若不是楚恒将他推开,白秋鸣的脸上险些多出一个洞。
“弩?”楚恒吃惊地望着校场对面出现的十几个武者,“难道真的没什么幻境,这陈家是真想造反?”
大宁朝立国百余年,国本已固,就算是藩王或大将作乱,也没一例成功的,区区一个县城里的豪强是哪里来这等勇气?
那群武者自然是不管楚恒多么诧异,举起手里武器便冲过来,楚恒正要驱动符箓,白秋鸣却皱眉道:“不对,他们身上有妖气!”
“妖气?”楚恒追问,“都是妖怪?”
“哪来那么多妖怪,被妖怪迷惑的凡人而已!”白秋鸣纠正道,“楚道长,你平时都怎么降妖的!”
“白兄,你是猎魔人,现在问我?”
“我白家向来不对付普通人……当然,现在白家也只剩我一个了。”白秋鸣苦笑,“还是道长你出手吧。”
楚恒咧嘴:“那就只能凭这千年传承啦!”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扬了起来,便见满天都是金光闪闪的符箓,不但那些家丁看得目瞪口呆,就连白秋鸣也张大了嘴:“楚恒你都是这么用符的吗!”
这场面冲击力太大,白秋鸣连“楚道长”的尊称都忘叫了——他往日里见过的几个修道人,谁不是小心翼翼把师门符箓当宝?哪有像这么败家的用法!
不过这堆灵符丢出来确实效果显著,只见得空气中一片白雾陡然生起,转眼间校场里便什么都看不见了,那几个家丁也是一脸茫然地停下脚步,如喝醉了一般身形摇摇晃晃,显然是着了什么道儿,暂时没法再形成威胁。
楚恒和白秋鸣便趁着这机会快速跑过校场,但白秋鸣还是心绪难平:“楚道长,你方才用符箓的气势……是不是太豪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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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办法,天地灵气枯竭,我们这些修行人也难做啊!”楚恒理直气壮道,“假设世间众生都要奔向成功的话,白兄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在起跑线就已经抢跑了,而像我这样根骨平平的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靠师门长辈留下的遗产了!”
“……我怎么听着有点生气呢?!”
楚恒兀自不知趣地继续劝说:“白兄你何必生气,你想想,自己一身本事都是娘胎里带来,谁也拿不走,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就不行,除了这一口袋的灵符特别好用以外,那是一无所有……”
“行了,越听越生气!”白秋鸣忍无可忍,终于伸手制止楚恒再说下去,“先说清楚,我对妖可以,对人不行,接下来就全看你那堆用不完的符了!”
“啊?”楚恒听得莫名其妙,但他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已经借着迷雾的掩护冲过校场,来到对面的出口,但出口那边却看着有点难办——至少二十名满脸横肉的家丁手持棍棒堵在门口,便是一只老鼠也钻不过去。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站在家丁们身后,跳着脚尖声叫道:“拿下这两个小贼!”
白秋鸣早就是一脑门的汗:这群家丁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是每天至少六个时辰都在练肌肉的,真要正面打起来,楚恒或许还能贴张神行符溜之大吉,白家的猎魔人恐怕就要在今晚绝后了……
楚恒烦恼地抓了抓头发,眼见家丁们已经跃跃欲试,终于忍不住大喝:“且住!这是误会!”
这句话果然有效,家丁们闻言都放慢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往管家那边看,管家冷笑道:“哪有那么多误会,先打断你们的腿,再说有没有误会!”
家丁们了然,重新举起木棍。
“我是来帮你们的!”楚恒大叫,“还执迷不悟,就死到临头了!”
或许是楚恒的道士打扮有一定说服力,家丁们又一次放慢脚步,回头去看管家,把管家气得跺脚:“一帮蠢货!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先打断他的腿!”
楚恒也拼命地挥舞桃木剑:“你们宅里有妖怪,迟早害死你们!”
这次家丁们是说什么都不听了,嗷嗷叫着往上扑,但他们还没跑出两步,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都住手。”
家丁们连忙刹住脚步,管家也像是被火烧到似的跳起来,朝那个声音的主人鞠躬行礼:“老太爷!”
借着火把光亮,楚恒看到对面门内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慢慢走了出来。
“这老人被妖气感染更重……”白秋鸣压低声音道,“但不知为何,却是眼神清明,不像被蛊惑了的样子。”
“就是说能听得进去人话了?”
“不但听得进去,还听得很清楚。”那老人阴着脸道,“你们说的我全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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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恒尴尬地笑:“这样啊,我应该更委婉一点……”
“少说废话!”老人打断他,“你们夜闯民宅,打死也是罪有应得,但我陈家数百年清白,却不能随你们诬陷!当着家中下仆,公认宣称我家中有妖怪……你若是说不明白,就把你们两个当妖怪烧了!”
白秋鸣打个哆嗦:“楚道长,快告诉他们真相!”
楚恒一脸无辜地看他:“白兄,说这宅内有妖怪的不是你么!”
这时候两人才意识到问题在哪里:没有证据!
然而话说回来,降妖伏魔这种事,除非最后把妖怪打出原形,否则本身就是不好向凡人说清楚的!总算白秋鸣跟妖怪打交道比较多,赶在家丁们将木棍换成火把之前想到了说辞:“其他人不论,这位陈老太爷你自己应该清楚吧?你家中可有下失踪?可有人性情大变?可有夜间鬼哭?不……老太爷,你家中妖气如此浓烈,只怕情况更严重,该不是那妖怪已经公然现形了?”
“若是如此,我们二人便专为降服这妖怪而来!”楚恒马上跟着帮腔,“请老爷子放心,我们都是道门正宗传承,收拾一只妖怪不成问题!”
陈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半晌才开口:“故弄玄虚,夸大其词!一分凶险要夸到十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假道士的手段么?陈树,带这两人去我书房,我有东西给他们认,若是认不出来,便打断腿丢出去!”
那管家躬身应诺,喝令家丁们暂时收起棍子,示意楚恒和白秋鸣跟自己走,两人这才松口气,知道这一关暂时算是混过——陈老太爷如果真的不信,早就让家丁们打上来了。
陈树带着两人走过几条回廊,进了一间屋子,楚恒看这房间摆设便知道是老太爷的书房,只是墙上居然还挂了一柄木剑,这可不像一般人家的爱好。
陈树让他们在屋内稍待片刻,自己先走了出去,楚恒和白秋鸣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传说里修道人除妖,都是腾云驾雾一派仙家风范,谁家不是看了就要磕头,当场焚香祷祝?结果到了自己出马,首先要防的却是不要被人当小偷骗子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