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行-十四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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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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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还用你说,谁没听见!”那队长焦躁,骂道,“大伙儿小心了!这批匪类之中说不定藏有妖人,会使妖法隐身也未可知,你们两个一组,在附近仔细搜寻。这事蹊跷,我去上报长官。都给我留神!”

说罢拨马径自从连理身上跨过,头也不回,直奔城门去了。众军得令,四下散开搜寻,文家父子呆立一旁,大小几口都早已落了满头鹅毛,连眉睫也结了霜,一个个雪人也似。但分明几个活人外加两匹高头大马便在眼前,如何这些人四顾半天,竟瞧不见?看情形不像有意做伪——他一家人毫无抵抗之力,本也无需做伪,瞧见了,直接杀了便是。难道他们真的没看见自己么,那怎么会?

无论真伪,这时却已容不得细想。能赌上一把,总比等死强。文伯钦这些年来不喜读书,只爱跟寨中众叔伯习练武艺,刀枪棍棒地乱耍,虽因天资所限功夫没学到什么,倒落了个身强体壮,膂力也长了不少。当下他勒缰喝起紫电骝,轻轻上前,一弯腰将连理从地上拦腰抄起,放在父亲鞍上。

“爹,他们似乎瞧不见咱们。你抱牢二妈,千万别让她再跌下来,咱搏一搏,冲出去!”

伯钦指着早已坍塌的城门咬牙道。文旭安看看儿子,点了点头。二人一个抱紧妻女,一个揽住母亲,双骑齐发,打马望城墙缺口直冲过去。

老远已望见大群守军,沿废墟黑压压站成一排,堵得水泄不通。枪矛林立,森然罗列。此际箭已离弦,再无退路,文家父子只得硬着头皮催马向前。越来越近,看得见守城军士的面目,矛头凛然闪耀……然而众军握矛肃立,似乎当真瞧不见正有两骑马迎面冲来。文伯钦暴喝:“爹爹,跟我从这走!”

一提缰绳,紫电骝纵身跃起,将挡在前头的三五个军士扑面撞倒,马蹄落下,那几个人长声惨呼,肋骨早被踩断。果然冲出个缺口。众守军乱成一团,发声乱喊,只说有人闯关,偏又看不见人马,只好派铁甲骑兵沿那方向追踪。文旭安跟在儿子骑后跃出残垣,更不回顾,踏着满地尸首,竟真给他们冲出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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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逃出死地,一路向南奔命。官军虽在后追踪,仗着紫电骝神骏,文旭安的座骑也是当年寨主所赐劫获的一匹名驹,远非寻常官马可比。五口没命地撒缰奔了一阵,将追兵远远甩在后头,不见踪影,这才稍稍放慢脚程,喘上一口气。辨认方向,最终决定还是往南走,一来老家在北方,只怕官军多半会往北追赶堵他老巢,二来大家已然饿得半死,再要北上,天气酷寒又下着雪,两个女人和小茶必定撑不住。只有往南走到有人家的地方,她们才有救。父子俩捧起积雪,全家大口吞嚼,聊充饥腹。说起紫电骝突然发疯之事,大家都猜定是龙寨主没了,这马长嘶跪拜,那是诀别旧主的意思。多年战马原本甚有灵性,往往与主人心意相通,旧话中所在多有,倒也不足为奇。文旭安带领全家下马,就在雪野之中遥对六合寨的方向磕了四个头,方继续上马赶路。

但说到守军眼睁睁看不见他们,却是谁也摸不透端倪。这真是千古未闻的奇事。文旭安饱览书史,至此也不禁彷徨诧异,不知是何征兆。众人胡乱猜了一阵,不得头绪,末了倒是王氏倚靠儿子怀中,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瞧定是连理妹妹福气大,神佛保佑。相公你难道没听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妹妹年轻时这罪也遭得够了,人间没有的大灾大难,可怜都叫妹妹摊上了,也亏这样一个灯人儿也似瘦怯怯的身子,是如何熬过来的?我现下想想也后怕得慌,连理妹妹的命,苦是真苦,可命也真大呵!若换个人,只怕早给折磨死了。我想妹妹一生没做过亏心事,平白遭了大罪,自从嫁到我们家,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谁知又逢大难。神明有知,也怜她无辜受苦,必不忍心让她就这么去了的。相公,我说定是连理妹妹洪福齐天,那些天杀的眼睁睁瞧着她,就是看不见!这是菩萨遮了他们的眼呵!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娘,您说的有理!”文旭安还未发话,伯钦先抢着叫道,“二妈明明跌到那畜生马前,就在他眼皮底下,那一刀若砍得再歪半分也就完了,谁知不偏不倚,就是砍不到二妈身上!二妈,我娘说的没错,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全家也多亏沾了您的福气,今天也都大难不死了!”

连理微微一笑,实无力气答话。她本已只剩得一口残喘,又摔了那一下,此刻脸若白纸,气息微弱,靠在丈夫身上,半句话也挣不出来了。片刻,眼中却有两行泪水直流下来。文旭安伸手握住她的手,但觉瘦骨棱棱,冰凉如铁,忍泪安慰道:“连理,你别怕,咱们现在往南走,马上就到有人家的地方了。你别怕。那地狱咱都逃出来了,天可怜见,老天爷看着你,也不忍让你有事的。你姐姐说得对,你是有后福的人。我们家乡有个说法,一个人前半辈子若是受了太多罪,只要他德行无亏,下半辈子老天要补偿他,他会长命百岁、福寿双全。连理,你一生心善,你……你不会有事的!你会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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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紧女人,觉得她的身子仿佛越来越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他怀里如若无物,似落叶残絮,随时会跟满天雪片一同飞去。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悄然离开了她的身体。他心中慌乱,反反复复向她念叨那几句话,越是心里没底就说得越铿锵,不知是向她还是向自己保证着什么。

连理仍然微笑着,张了张嘴,却只是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文旭安越发慌乱,小茶却转过头来,眨眼瞧瞧爹又瞧瞧娘,忽然说道:“爹,娘要死了是么?”

文伯钦喝道:“小茶,闭嘴!再胡说看我揍你!”

小茶哭了起来道:“我怕娘死才问,哥别打我!呜呜,娘你别死!小茶知道,你死了我就看不见你了,娘别死!娘,你别死行么,小茶再也不淘气了,我听话,娘,你别死……”

孩子坐在父母中间,抽噎着扑向连理,把脸贴在娘背上,小手拼命摸索,却只摸到冰凉铁甲,一片一片,腥冷坚硬,如同什么龙蛇怪物的鳞甲,蜿蜒伸展……小茶又惊又怕,坐直了身子,瞪着双眼,忽然觉得面前的母亲如此陌生而可怖。但这错觉一闪即逝,小茶呆了呆,仍然纵身扑在母亲背上,抱得更紧、哭得更响了。

“别吵!当心把坏人招来!”身后传来父亲的斥责,文旭安沉声喝道,“小茶乖,现在有很多坏人在追咱们,你要再闹,给坏人抓到,你就再也看不见娘了!”

小茶顿时收声,两只小手按在嘴上,两眼溜圆漆黑,因为恐惧和饥饿,孩子眼里闪烁着一种只有在洞穴深处的黑暗中才能见到的、小兽一般的光彩。

“我乖。坏人追不到。”孩子低声嘟囔,又想起方才的话头,攀住母亲腰身摇撼,“——我乖,娘,你不要死吧!”

连理在马上转头,面色惨淡,呈现一种半青白的琉璃之色,透过肌肤仿佛竟能瞧见背后雪野荒树,风为裳,水为佩,她看去已不似此世之人。文旭安瞧了更是心惊。但见连理深深吸气,望着女儿笑了笑,咬牙半晌,竭力挤出一句话来道:“娘不死,娘还要看小茶长成大姑娘,哪能……哪能……”

“你养养神,别说了罢。”文旭安拍拍她,“小茶不许再吵你娘,娘病了,咱们得加紧赶路,到了有人住的地方,就有吃的了。咱们……咱们都会没事的,小茶乖宝,别闹了。”

“爹,我饿。”小茶忽闪着眼睛轻声说,“我不闹,咱们都会有馍馍吃吗?多会儿才发呢?我想吃两个,行吗?”

文旭安无言以对。王氏背过脸去忍不住哭出声来,哭了几声,仍回面强颜欢笑,向连理道:“妹子,你放宽心,马上就看见人家了。你没听他爹说了,那地狱里头咱都逃出来了,难道还能饿死人不成?妹子,连那凶神的刀都砍不得你,观音菩萨保佑着你呢,养养神,别尽着想东想西。我告诉你说,一个人的寿数啊是注定了的,若是不该你死,便有天大的艰险也奈何不了你的!姐姐拜了这么多年菩萨,我看得出来,今时今日,这个地方儿不是该你连理妹子绝命的地界。你信姐姐这一遭,你有大福,菩萨护着,必定长命百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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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我不怕死。”连理喘了一会,小茶在后面轻轻拍着脊背,半晌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心里慌张,好象,你们都要离了我去……好象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你们了……我眼前只是一阵阵黑,你们都不在我身边……若是能和你们在一处,我什么也不怕……”

王氏道:“你那是饿得虚了。别瞎想了,咱一家五口活就一处活着,死就一处死,不是早就说好了么?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他爹马上就能找着人家了。”

或许当真是菩萨保佑,或许应了王氏的话:一个人不该这时候死在这地方,那便怎么也死不了的。纵马行了一日,错黑时候果然找到了人家。离翠霁山约有百余里,一处小小荒村之中,众人寻到一家农户,总算得了性命。

四个大人已在文旭安吩咐下脱了身上军服,只说自己一家从北方过来经商,不料路遇强人劫去货物,只剩了这两匹马逃命至此。那农户诚朴憨厚,闻言唏嘘一番,忙端上热茶热饭与他们吃。王氏拔下头上银簪酬谢他们,众人在那农家炕上战战兢兢挤着,这一夜何尝睡得安稳。只怕追兵跟来,次日绝早起身又行。又问那家农户买了几套棉衣裤,亏得今年年成不错,农家多有余粮,包了一大包馍馍窝头给他们带着做干粮。众人换上厚衣,匆匆告辞踏雪上路。

如此昼夜兼程,非止一日。越向南走,一路之上人烟越是稠密。所幸出来时银钱细软颇带了一些,追兵又一直不曾撵上,大人孩子几顿饱饭下肚,虽然仍是万般辛苦遭罪,好歹撑下去了。

离了塞北,这日终于来至黄河畔。算来离城破已有六日,是十月初七了。雷毅大军还未回京,此时想必尚自忙着六合寨一应善后之事,来不及请示朝廷、颁下全国海捕文书。故此自己一家人这一路上除了忍饥挨寒,竟是没人查问、有惊无险。雷毅的军力几乎都在黄河以北,一过了河,那就更安全几分。

文旭安打听路程,原来此处该属天吴县治,不远处倒真有一个渡口,就叫做天吴渡。来往行人要想过河,无论往北往南都得打那儿坐船渡水。文家众人心急如焚,只想尽速过河脱离险境,当下加紧行程,整整的走了一天,至黄昏时分方到渡口,却不见艄公船只,竟是个空渡。众人没法,只得折回,想在附近找人询问是否该当在此渡河。

那天吴渡地势险峻,左右皆是断崖峭壁,若非沿小路曲折而行,万难上下。放眼但见方圆几十里一个人家也无,只有崖上一处房屋孤零零地矗在那里,风高浪大,脚底下便是黄河怒吼,一个失足,尸骨无存。往上看去,那老木房衬着暮色,竟似咯咯摇晃不休。文家五口胆战心惊,费了两个时辰才绕上崖去,那天已经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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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跟前才发现那所房屋原来是家客栈。窗里灯烛辉煌,隐隐听得许多人语,又有牲畜嘶鸣之声。门首却无招牌,也不知这客栈叫什么名字。文伯钦喜道:“爹,娘,这客店开在渡口上头,他们一定知道怎么过河!”

说罢上前打门。过得片刻,两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文伯钦张口便问:“请问您知不知道……”话说半句陡然发现面前没人,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难道有鬼?低下头,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立在门里,正仰头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暗呼一声惭愧,蹲身笑道:“小兄弟,这里是客栈罢?”

小孩点点头,劈头便问:“你们住店不?”

“住啊。”文伯钦笑道,“我们五个人呢,还有空房罢?”

“爷爷,来了五个外人住店!俺不认识!”那小孩竟不答话,一扭身径自跑回去了,一头高声大叫。文伯钦站起来,扶着母亲,纳闷地抓抓头。只见父亲带了二妈和妹妹也来至身边,低声道:“钦儿,不成就走罢,我瞧这家客栈似有古怪。”

“爹,除了这家,这里再没可住的地方啦。再说咱们还要问他们过河的事。”文伯钦道,“没什么古怪的,刚才就是一小孩儿……”

话音未落,店堂深处走来一个头戴毡帽的半老头儿,嘴上叼着烟袋,吸得呼噜噜直响。到了跟前,把烟袋从口中拿开,眯起眼睛把五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通够,足有一盏茶时分。文伯钦几乎忍耐不住了,无奈父亲在身后轻按住自己肩膀,不令卤莽。

却听那老儿开口,说的与方才那孩子一样,便是黄河岸本地的土话:“客官,五位哇?您几位——这是——住店哇?”

“大叔,我们是想打听……”

文伯钦还没说完,便被父亲打断。文旭安点头道:“不错,我们一家赶路至此,天色已晚,意欲投宿贵店。请问掌柜先生,还有空房么?”

“哦——空房倒是有——”那掌柜的拖着长声,一句三顿,教人听得冒火,他却浑然不觉,悠悠说道,“不过您五位来得不巧,俺们这儿刚巧有点事,俺们乡亲们都到齐了,全都预备好了,天一亮俺们就要动身,店里就没人啦。您五位来得不巧。空房倒是有的——”

他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不说还好,几句话一说,文家众人更是一头雾水。文旭安道:“掌柜先生,我们只想找个地方歇一夜,打了尖,明儿一早就走,不会耽误贵处事务的。您看天已黑了,这附近又没别处可去,我们带着女眷、孩子呢。既有空房,您就行个方便容我们落落脚罢。”

掌柜的瞅着王氏与连理频频摇头,神色间也似甚为同情:“唔,带着女眷跟娃娃呢。也是……天怪冷的……”

“老汪,来了外人么?你跟谁说话哩?”店堂内忽然传出个汉子声音,遥喊过来。那掌柜的扭头喊回去:“他叔,是一家子五口,来住店的!有女眷、还有个小娃娃,怪可怜的。他叔,他们说只歇一夜,明儿天亮他们也走了,俺瞧就让他们进来罢,外头冻得慌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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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静默片刻,人声嘁嘁嚓嚓,似乎议论了一阵,终于先前那喉咙叫道:“那就让他们进来罢!”

“快进来暖暖身子,俺把马拉到后头喂去。”掌柜的倒似个好心人,闻言脸现喜色,代为松了一口气,忙接过缰绳到后院去了。文旭安带妻儿步入客栈。

只见楼下一间宽大店堂拥挤不堪,除了二三十个粗壮汉子,竟然还有一群牲畜,黄牛花猪,乱哄哄挤了一屋,鼻息咻咻,扎在一堆,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头。店中生着火,热气烘脸,加上牲口臭味,教人窒闷难当。那群汉子都作农夫打扮,吆喝着牲口,将它们赶在一处,几个人正拿大红绸子给每头牲畜脖颈上细心扎起花彩,红绸堆叠,煞是好看。

小茶瞧得新奇,在父亲怀中轻轻挣了几下,想上前去摸那些牲畜脖子上的绸花,被文旭安紧紧拉住。人丛中一个汉子越众而出,走到身前三步之地,便如那掌柜的方才在门首一般,上上下下对他们好一番打量。

“几位,俺们这里的规矩,这时候本不该留外人在这里住的,看你们带着女人孩子,让你们进来住一宿。俺们有事要忙,可得说好了,天一亮俺们就动身,你们也得走,不能赖着。”

文旭安父子对望几眼,心中都是疑惑不解。什么不留外人、天亮就走,天下客栈也从没听说过这等规矩。莫非误入贼窝,走到黑店里来了?可是听他口风又不像有恶意。

文旭安只得拱手道:“多谢大哥。倘若众位尚有贵干,我们便不打扰也可。”

“我们只是想过河,刚才到渡口没找着船,这才到这里来问的!”文伯钦按捺已久,好容易进了店,见父亲竟然要走,心中一急,禁不住嘴快地抢着出口,“要是各位大叔不愿意我们住在这儿,就告诉我们到哪儿能找到摆渡的罢!我们一家不住店,连夜过河也行啊!”

“你们想干啥?!”那汉子陡然大叫,文伯钦吓了一跳,见他逼近几步,不由连连倒退,嗫嚅道:“我们……我们就是想过河而已……什么也不想干啊……”

“你们想连夜过河,疯了!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偏拣着今天上渡口,你们不要命了!”

那汉子厉声吼道。文伯钦捏紧拳头,这当儿掌柜的已拴好马回来,见二人争吵,慌忙顶上大门,赶过来拉住他:“别吵!都轻点声,这是吵闹的时候么!小哥儿,俺才说过了,你们来得不巧,要在平时,你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俺巴不得呢。可今天真是不巧哇,你瞧瞧,十月初七,明儿个初八——明天是立冬哇!”

“立冬?立冬便怎样?”文伯钦迷惑地看着他。掌柜的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那汉子在旁哼道:“总之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爱住店,便住下,歇上一宿,天一亮便离开这儿。不爱住,你们现在就走。过河,想也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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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叔,俺瞧……”掌柜的瞅瞅那汉子,犹豫道,“要么您几位就多住几天,一会俺们出去,您几位在店里好生歇着,哪也别去——他叔,俺瞧这先生是个斯文人,又带着女眷孩子,想必不会有事——您就在小店安心住下,等过几日,俺带你们去坐船可好?”

“那可不成,我们急着赶路,最迟明日一早是必要过河的。”文旭安断然道,“我们有急事,一天也不能多等——在下知道众位定有苦衷,我也不想问,只求众位行个方便,让我们一家过河,在下定当倾尽所能,重谢各位。”

“客官,不是俺们要与你为难,俺也想放你们过河,只是你们来得实在忒不是时候,明儿就是立冬,你客官便是拿得出真金大元宝,只怕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带你们。”掌柜的低声叹道,“你几位定是从远处来的,不知道俺们这里的事。也不怕告诉你们,今天的事是有原故的,这里沿河上下几十个庄子的人,凡是黄河边上的,老老少少都知道。客官,你看俺们这里这些牛啊、猪哇——你当俺们有钱没处使,这么好的大红绸子,人不做衣裳,倒拿来给牲口穿么?”

文旭安望着满屋猪牛,脑中蓦然想起一事,前人记载之中倒也见过不少,只是这种事太过荒诞不经,自己从未亲见,也没往心里去,一向只当是野老村言。难道今天却被自己碰上?当下沉吟道:“掌柜,您说这些牲口,都是……”

火光闪动,映着那群农夫个个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几头猪哼哼着乱拱,黄牛低声哞叫,举蹄躲避。畜群微微**起来。这客栈之中一片昏黄,唯有牲口脖子上的花彩鲜艳夺目,你挨我挤,蠕蠕蠢动,铺开一片使人眼晕的红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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