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两人周身便被绑上了一圈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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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杜芃芃心一软,应道:“不急,先让他们绑,容我想想……”
如今放眼整个天界,她能请得动的仙家只有楚楚仙子一个了。
可神仙不能干涉凡人命数,这是天界条例的硬规,想想江舟公子的下场,就该知道地府那帮老头子天生脾气暴不好惹,这可怎么办。
杜芃芃这边正凝神思索,山道拐弯处突然扬起马蹄声,两名男子身骑骏马扬尘而来。
其中一人手挥马鞭,高喊道:“大胆劫匪,太平年间,律例严酷,竟还敢拦路抢劫!”
这波气势稳了,不出意外,他们该是得救了。
小半炷香后,四人整整齐齐地被绑在山坡上一棵歪脖子树下,大眼瞪小眼,静寂无声,场面一度很尴尬。
杜芃芃立在一旁捂脸,叹道:“服了,武力这么弱就该先去报官,送什么人头啊。”
来人正是白日里买走刘楚君那些小玩物的两位男子,他们刚一下马便被壮汉们团团围住,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人给一齐绑了。
许是察觉到尴尬,男子率先开腔:“姑娘晚好啊,又见面了。”
不等小豆花搭腔,刘楚君插话问道:“这两位公子是?”
“是今日给我银子的人。”小豆花凝眉道,“你们可还有余钱?若没有,那些坏人就要杀人了。”
男子闻言,扭头问小厮:“阿祈,咱们还有钱吗?”
“没了,少爷,”阿祈应道,“今日带出来的银子你都尽数给这姑娘了。”
听到对话内容,杜芃芃颇有些不解。她蹲在小豆花身旁问道:“这两人不是给了你挺多银子吗?白日里刘楚君还追着人家要还钱,怎的,这么好的还钱机会,你俩不还啊?”
“嘘……”小豆花凑近杜芃芃,悄声道,“那钱要留着,若他们真要杀人,得拿那钱救楚君哥哥。”
“你自己不救了?”
“银子若不够,我……我便只好去做一做压寨夫人了。”
“你想得还挺美。”杜芃芃一屁股坐下,心里寻思着给楚楚仙子传个话,让她帮自己想想法子。
这头悄声密语,那边两人也聊开了。
刘楚君得知那男子身份后,客套道:“承蒙公子赏识,只不过是些小东西,能得公子高价买下,刘某受之有愧。”
“你不必谦逊。”男子豪爽道,“那些小玩意,我阿娘尤其喜欢,只要她心喜,你便是再要十两银子,我也愿意给。”
刘楚君一愣,霎时找不出话来接。
似是瞧出他眼中的疑惑,那男子继续道:“我见你带在身边的姑娘并不似常人思绪,便也不相瞒了。
“我阿娘近些年来头脑越发不清醒,喜好变得如同孩童一般,时常要人哄着,她在这山上道观静养,我今日便是上山去看望她,不想下山来竟撞上这帮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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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刘楚君了然,目光转到小豆花所在的方向片刻,随后转回来安抚道:“公子放心,今日你我四人定会平安的,往后若你还有需要,尽管来寻我。我姓刘名楚君,独身住于花蛤村,别的不会什么,捯饬些小东西的手艺还尚能拿得出手。”
那男子面上一喜,开心道:“如此便先谢过刘兄了。我叫梁年年,家就住在蚬子村,往后定会多光顾你摊上……”
杜芃芃不知何时出现,她蹲在两人中间忍不住吐槽道:“我真是服了,能不能活过今晚都还尚是未知,你们俩还聊上了,是不是心大?”
说完,她又扭头朝刘楚君道:“还有你,谁给你的自信,你今晚能平安啊?”
夜间的山道静谧非常,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那张英挺的面容上,刘楚君忽地抬眼,应道:“报之所望,才能得有好果,希望嘛,还是要有的。”
叫阿祈的小厮哆哆嗦嗦地问:“咱们今晚还能活着下山吗?”
杜芃芃蹙着眉头,一时竟还有些分不清刘楚君那句话到底是在应谁。
那些个壮汉聚在一起燃了火堆,丝毫不担心这被绑的四人会不会逃跑,大概是觉得对方太弱了吧。
杜芃芃紧了紧腰间的仙索,刚起身蹲回小豆花身边,楚楚仙子便回话了,语气不紧不慢道:“劫匪?挺好的啊,待傻豆花一死,你就能重新位列仙班,咱们也能继续搭伙过日子了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杜芃芃回话道,“可惨死在匪徒手里,也实在是太惨了些,关键是还就在我眼前,你说我如何能做到心安理得不插手啊?”
杜芃芃这边才回过去话,下一刻,楚楚仙子便地遁过来了。
夜晚是菌菇吸食天地灵气最迅猛的时候,所以若是夜间出行,楚楚仙子往往会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不光是标配斗篷,什么蒙面丝巾、北岭蚕丝手袖皆用上了,周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睛。
她遁到杜芃芃身后,问:“那不然我出手,将这些匪徒一个不留,全解决了?”
闻声,杜芃芃起身扶额道:“我头疼,你别忘了公子还在涂灵险境,你解决凡人简单,天庭条例不管了吗?”
“逗你呢,我就随口说说,哪还能真不把仙途当回事呀。”
楚楚仙子说着便扭头看见小豆花额头被撞伤了一块,她上前观察道:“这孩子额头怎么回事?”
杜芃芃回道:“撞的。”
“啧,本就天生脑袋不好使,这再撞撞,还能活吗?”
好在小豆花只能看见杜芃芃一个神仙,楚楚仙子说话再损她也听不见,杜芃芃便懒得掰扯,催促道:“快想想法子,一会儿那些个大汉烤暖和了,就该动手了。”
楚楚仙子捂着斗篷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后,突然灵光一现,欣喜道:“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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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议道:“不如我在这附近找找,绑几个鬼界的小家伙来用用,让他们现身将匪徒吓跑?”
“让鬼界帮忙?这法子稳妥吗?”
“那是相当稳妥啊,这样咱俩没动手,小家伙们也没动手,有什么事谁也赖不上。”
杜芃芃一盘算,合掌一拍,喜道:“也是,此法可行!”
每当杜芃芃自言自语的时候,小豆花都会缩着脑袋扭过身体装作听不见,这回还提了一嘴不干净的,她更是缩成了一团,嘴里碎碎念叨:
“……我兜里有小鱼干,小鱼干得从清水河里抓小鱼,半个指头大小的小鱼捞上岸,用料腌制,香柳枝熏烤三日,晾晒月余,上街售卖,十个铜板能买二两。
“楚君哥哥每次……每次给老板二十个铜板才能装满我的布兜,带回家要藏进柜子,不能被抢不能被抢……”
“这傻孩子嘀咕些什么呢?”楚楚仙子走前问了一句。
杜芃芃突然护短,急道:“她才不傻呢,你再如此说她,小心我跟你急眼啊。”
“你……”楚楚仙子捂脸,做作道,“你竟然为了她……为了她要跟我急眼,你伤了我的心,不好补的我告诉你……”
杜芃芃轻飘飘地推了她一把:“快,待我回家,慢慢给你补。”
近几万年来,天界同鬼界处得还算和谐,时不时的还会互相帮衬一番。
楚楚仙子去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拎了一群小家伙回来。
“喏,交给你了。”她道。
杜芃芃定睛一看,无奈自己不能离小豆花太远,只好正色道:“来来来,站过来些。”
那群小家伙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杜芃芃,一个两个的神情说不上是怕还是好奇,但还算听话,很迅速地靠过去了。
“听好了啊,你们一会儿过去现身将那些凡人吓跑,”杜芃芃指了指远处火堆旁的八个大汉,“只准吓唬,不准伤人,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那些小家伙说着就要一窝蜂地飘过去,杜芃芃连忙喊道:“回来,回来,给我注意队形啊,都排好,你,说的就是你,别瞎跑,把造型都给我拿出来,谁不够丑我就捶谁啊……”
闻言,小家伙们瞬间排列整齐,龇牙咧嘴地就飘过去了。
正巧的是,火堆那边有个大汉回头来确认被绑的四人情况,夜幕中忽地就看见一排飘忽如影子一般的东西,大汉瞬间双眼一瞪,磕磕巴巴道:“老老老……老大,有有……有鬼啊!”
先前扛狼牙棒的壮汉眉峰一蹙,凶道:“叫啥叫,那边不就四个穷鬼吗?瞧给你吓的……”
壮汉说着便回头一看,夜幕中火堆的焰光影影绰绰,一整排小鬼的影子忽隐忽现,别的不说,他跑得还挺快。
老大一跑,剩下的几个见鬼的没见鬼的,全都被吓得拎起大刀一溜烟跑了,谁还有杀人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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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的动静被四人尽收眼底,等他们仔细观察四周的时候,完成任务的小家伙们早已隐去身形。
阿祁往刘楚君身侧挤了挤,语气夹着几分恐慌道:“哪儿有鬼?”
刘楚君淡定道:“什么鬼?”
梁年年:“他们跑什么?”
“他们看见鬼了。”小豆花抬头接话道,“我们能去烤火吗?我有点冷。”
这一番暗箱操作,在场的也只有小豆花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十几年相处下来,小豆花早便明白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更何况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杜芃芃就曾凑着她的耳朵,每日一说:“我,是神仙,你,也是神仙,人间历经百年苦,入道享尽万载福,现下你想要的,百年后应有尽有,可别为了几条小鱼干就与人争吵,给人当跟班,叫人使唤,掉了身价,明白没?”
虽然这话她听过无数遍,但她从不认为自己也是神仙,因为所有人都说她是个憨傻的,除了楚君哥哥。
是以,从小到大,她都只知道跟在自己身边的是个神仙,得叫姐姐。村里只有她能看见神仙姐姐,每当她同神仙姐姐说话,村里的孩子都会笑她又犯病了。
唉,如此一想,挺悲伤的,还是去烤火吧。
在阿祁的一口铁齿下,四人很快便解开了捆绑在身上的绳索。
刘楚君眼疾手快,一把逮回准备去烤火的小豆花,脱下袍子往她身上一裹,连拉带拖地将人送上了马车。
那头,梁年年被阿祁拖住衣袖也跑去找马。梁年年踉跄着扭头道:“刘兄,改日若有机会到花蛤村,我定会去寻你……”
刘楚君牵着缰绳,挥手应道:“后会有期。”
因马蹄受了伤,马车在浓稠如墨的月色下缓慢前行。
杜芃芃如今没有实身,整个人轻飘飘地随着小豆花上了马车。楚楚仙子顺手拉住她,同她一起落座在那块还算干净的板子上。
“对了,跟你说件事。”楚楚仙子挽着杜芃芃的胳膊,“地宫那几个吃闲饭的死老头近日贴了一条告示,说要对年度财富榜单做一个小小的改动。”
闻言,杜芃芃并不上心,唠嗑般随意应道:“白吃俸禄久了,心中不踏实,总是要找些事情折腾两下的,本大仙表示理解。”
“往年榜单你是知道的,只公布上首榜的百名仙家,但从今年开始,新增了一个榜,叫……叫啥来着,”楚楚仙子顿上片刻,接道,“年度最穷地仙榜!”
杜芃芃吐槽道:“什么破榜,穷要有罪的话,请用仙律来惩罚我,侮辱人有意思?那些个老头莫不是有病。”
“听说你们地宫每年要选十位仙家上榜,若来年再次入选最穷榜单,便要被剔除仙籍,重新修炼上百年才能回来,以此来激励众仙家不要失了奋斗的热情,日日闲晃不知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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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该多关心那群逍遥上仙才是,何故要来为难我这般底层劳苦小仙呢。”杜芃芃双手撑住下巴,散聊道,“哎,别说地宫这些糟心事了,近来天上有什么新鲜事吗?”
楚楚仙子沉吟片刻,回道:“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定于三个月后的神机宴取消了,好像是因为联系不上夑族那位神脉大佬。”
“谁?”杜芃芃发问。
“蓝楹父神啊!”楚楚仙子解释道,“按例三千年才办一次的神机宴,便是专门让众仙朝拜那位神脉独苗。
“听说父神真颜至今无人得见,他仅是现身于宴会高台,仙屏层层遮拦后,仍旧有无数底层小仙能吸纳其周身蕴散的灵气,一日便能抵上百年清修。”
“三千年才一次?”杜芃芃蹙眉道,“三千年前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就是因为难得,所以众仙家才觉得甚是可惜……”
散话聊至此处,楚楚仙子突然顿住了,杜芃芃也察觉到异样,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皆蹙起了眉。
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身后传来,两个仙子回头一看,牵着马走在前头的刘楚君左右两侧缠着两只小家伙,正在龇牙咧嘴地吸食他的凡灵。
杜芃芃一惊,二话不说脱下靴子反手就扔了过去,一边一只,正正砸得两只小家伙化作黑烟,融进月色之中。
见状,楚楚仙子单手捏诀,将正欲逃跑的两只小家伙逮了回来,怒目训道:“丑鬼,胆挺肥啊,你姑奶奶还没走呢,就敢做坏事了?”
“仙……仙姑息怒。”丑鬼哆嗦道,“方才我们哥俩正打算离开,转身却嗅到这位公子的生灵异常纯净,便……便想偷食一丢丢……”
杜芃芃鼻孔一撑,上火了,甩着腰间的仙索就朝那两只鬼抽了过去:“别人的东西好,你们就要偷啊?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鬼界还循不循规矩了?”
“循、循的,循规距的,我们就是一时没忍住……”
“这世间要你忍的事情成千上万,这点**都忍不了还当什么鬼,你们吸食凡人的灵,且不说会给凡人招去病灾,一不小心,鬼命还难保,怎的,鬼生艰难想寻死啊?”
“仙姑言重了,我哥俩就打算偷吃那么一丢丢,”丑鬼哆嗦着比了个指甲盖大小,“解解馋而已,不会搭上鬼命的。”
“去去去,赶紧走,下回再让我撞见你俩干坏事,可就不是抽鞭子这么简单了!”
杜芃芃话音方落,两只小家伙逃也似的飞奔离开了。
深夜的山道寂静清冷,月色斑驳,一阵风刮过,山林间树叶摇动,簌簌作响。小豆花裹着衣服,挤在马车中间睡得正香。
刘楚君牵着马车缓缓前行,膝下的粗布衣衫迎风翻飞,一不注意,那风沿着襟口钻了进去,撩起耳后一片战栗,他抬手揉了揉鼻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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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时间,在刚刚四人被绑的那棵歪脖子树下,正跑至此处的两抹虚影突然似被禁锢住一般,无法动弹。
片刻后,那两张本就是青面獠牙的脸更加狰狞可怖,似是有什么要冲出他们的鬼身,不等惊叫出声,他们已然化成黑烟,一瞬间,便被黑紫色的缭绕雾气吸食干净。
本是静谧的树林中,突然惊起无数鸟禽,四下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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