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打量着宅子中的每个角落,每一株花草,家中下人看到张奕龄如此姿态,更是心里头酸楚不已。
他们可是一直跟着张奕龄的下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张奕龄今天的古怪行径到底是什么缘故,可他们只是下人,是这深宅大院中的普通人,没有那些神仙手段能给他们的大老爷续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在宅子中走了好久的张奕龄似乎走得有些累了,停下身子一转身,看着不知什时候开始一直跟着自己的一众下人们,有些好笑的问道:“跟着我作甚,去忙自己的吧。”
“朝雅,后堂的那几盆君子兰浇水了吗?”
“许奋,前堂的院子还有些落叶,记得打扫打扫。”
“高玉霞,记得把前堂的茶换了,不然万一有客人来,不能让人喝凉水。”
“郑鹏……”
“顾涛……”
“小欢子……”
“大老候……”
“春柯……”
“老闫,这些年,麻烦你了。”
张奕龄一人接一人的说出了所有人的名字,那些下人中的女子,早已泣不成声,男子也一个个红了眼眶,跟着大老爷的日子纵然俸禄不多,甚至有些清贫,但最起码吃喝不愁,在这世道能如此安稳的活着其实已经够不容易了。
“都去忙吧,去吧,去吧。”张奕龄挥了挥手,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背影凄凉,如同一只风烛残年的……老狗。
最终,张奕龄走到了宅子中唯一一座凉亭下停下,并没有坐在凉亭中,而是坐在了台阶上,独自一人,自问自答。
“我且问,这些年做官是否真正公平。。”
“不曾,初次坐上首辅时,也曾判错假案,让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年轻人白白丢了性命,纵然事后补救,可人已死做再多也终究心中悔恨。”
“我再问,这些年读书,可否对得起读书人风骨二字?”
“不曾,早些年家中贫穷,想读书却买不起书,不惜替人打杂跑腿,甚至放低自尊,只为了读书,可就算是为了读书,也终究在那时丢了所谓的文人风骨,即便是后来重新拾起,但终究布满灰尘。”
“我最后问,是否当真愿意为了天下人心甘情愿的去死,是否愿意为了那些想读书的读书人甘愿去死,是否真的不怕死?”
“自然愿意,可终归还是怕死,从来如此,早年害怕饿死,中年害怕被按死在国子监,如今却害怕死的太早,有些事没来得及交代。”
“张奕龄啊张奕龄,你可,真说不上是一个好官啊。”张奕龄拍腿大笑,笑声朗朗,没有自嘲,只有彻底想通之后的通透。
笑声戛然而至的张奕龄一阵剧烈咳嗽,声音之大,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扶着亭柱勉强站稳身子的张奕龄摊开捂着嘴的手掌,满眼的猩红。
“大老爷,吃饭了。”在张奕龄坐在凉亭台阶自问自答时,就已经站在不远处安静等待的老闫,悄悄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张奕龄,轻声说道。
张奕龄转头看着这个跟着自己年头最多,多到在国子监就一直侍奉自己的下人,目光落在那身几乎好几年多没换过的旧衣服上,他苦笑一声:“老闫啊,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吃尽了苦日子,若是换成别的官,至少生活也不会如此拮据才对。”
“大老爷莫要说这些话,能侍奉大老爷是老闫我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有些话别的下人兴许不敢说,但我敢,大老爷是个好官,天底下就没人能比的上大老爷,我虽然不知道朝廷里头是啥样的,但百姓安居乐业,这里头有一大半可都是大老爷的功劳,不管大老爷承不承认,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得承认。”老闫搀扶着张奕龄往前走,步子不快。
张奕龄的脸上出现一抹转瞬即逝的愕然,随后无奈一笑,摇头叹气,也不言语。
“大老爷,您真是个好官。”这是一路上老闫重复的最多的一句话,而自始至终,张奕龄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到最后才拍了拍老闫的肩头。
“老闫啊,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还不到家啊。”一对主仆,相视一眼,会心一笑,皆是不再言语。
<!--PAGE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