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那边的战况结束的消息不单单只是传回了南楚,北辽那边也是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而早就有所准备的皇甫良才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同样为那位靠着读书硬生生读书一个儒圣的宋慧山有些惋惜,若不是形势所迫,他肯定要与此人坐而论道一番,只可惜没那个机会了。
而五千重甲士卒在宋慧山以命换命的攻伐之下,一个也没能幸免不说,甚至连将近三万轻骑也没能活着回来,只是脚力相比与骑军慢了不少的步卒军阵勉强捡回一条命,只是可惜了顾江那边,沿岸大多被江水淹没,想要靠着顾江进攻南楚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而主战场之上,因为有了原本被拨去驰援顾江孔磊的援军,虽说有一半已经被忽然出现的重甲骑军折损在了顾江,但依旧有一半的兵力从顾江半路之中调转方向,从右翼战场猛然撞出,直接是将主战场右方装出来一个不小的窟窿,且用将近三千步卒的性命致使这个窟窿再也填补不住。
随着主战场右翼被南楚重开了一个窟窿,即便是仍然有五千重加铁骑的北辽依旧有些回天乏术,虽说纵然在右翼骑军冲入军阵之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让着五千重甲铁骑有所动作,可终归有些太迟了,最后只是勉强能维持着主战场两方势力的焦灼情况。
对此,皇甫良才却仍旧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似乎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一样,面对从前线的一封封战报,皇甫良才神色默然,丝毫不予理会,连同下首同拓跋阳书的疑问之声,皇甫良才依旧懒得理会,自顾自的翻到着手中一本有些年头的古籍。
前线战场,黄炳佳身为主战场的主要战力,对于从右方忽然出现南楚骑军一开始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毕竟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于战场的突发状况,也有自己的一套应对措施,当即调遣身后步卒军阵顶了上去,即便黄炳佳知道,步卒军阵面对骑军无疑只是送死一般,但眼下也只能弃车保帅,总不能将前线的五千重甲铁骑抽调下来堵上右方的窟窿吧,若真是如此,他辛辛苦苦打出来的一些优势,无疑是打水漂了,这让黄炳佳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黄炳佳眼神默然的看着不断厮杀的北辽军与南楚军,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血腥味夹杂着硝烟气息让这位前半生几乎都是在沙场之上度过,好日子还没过几年的北院大王黄炳佳似乎再次回到了年轻时候。
“这一趟多半凶多吉少,皇甫良才从一开始都没想着能靠着我北辽这么些兵力吃下南楚冀州,他是想用我们所有人的命,拖垮整条冀州战线。”黄炳佳虽然身在战场之中,但顾江那边的事情也已经知晓,毕竟战场之中信息传递还是很快的,当得知拓跋春笋以及五千重甲铁骑全部死在了顾江后,神色默然冰冷,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黄炳佳身侧的几位武将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傻子,眼见五千重甲铁骑也没能扩大优势,他们也知道,南楚这一次也是掏空了冀州的家底来的,不然有了那五千足以左右战场风向的重甲铁骑,不说直接推平南楚士卒,但持续不断的扩大优势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前线战场交战依旧十分焦灼,死的人越来越多,可战斗胜利的天平却没有因此往谁的方向推移,两方折损将士已经很难用数字统计,可这场最后两军对垒却依旧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黄炳佳眼神冷漠猛然回头看向北辽军帐的方向,这时候的他恨不得现在回去先杀了那个叫皇甫良才的老人,身处战场之中,生死攸关之际,又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老家伙此番举动到底是意在何为,他这是在用他们北辽,用他们北辽数万将士的性命,成就他的弟子在南楚官路一途上的一帆风顺,一步登天啊。
“皇甫良才!你好狠的心啊。”黄炳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后,便从心底涌上来一股无尽的挫败和乏力之感,只觉得一切都无力回天,现在的他手中根本没有兵权,就算身侧几位武将手中有一些兵权,但他们也不能阻止这场战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辽将士们英勇赴死。
“娘的,我受不了!”率先有武将看不下去,一抖缰绳,同样冲进了战局之中,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不多时,黄炳佳身侧再无一位武将,只能他一个站在高坡之上,看着不远处战火漫天,双目血红的黄炳佳嘶吼一声,整个人也撞进了战局,这位北辽的北院大王,这位功名北辽名列前茅,权柄滔天的大官,最终却是死在了沙场之中,死无全尸。
黄炳佳死的并不悲壮,比之拓跋春笋这位直面一位强行跻身儒圣的武将其实要落寞的多,但这条消息传回中军大帐之后,仍旧让一众文官哗然,各自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希冀的目光看向依旧翻阅古书的皇甫良才。
拓跋阳书坐在一边,自顾自的喝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只是这位北辽庙堂的权柄只是弱于南北两位大王的文官此刻披头散发,脸色红润,满身酒气。
“皇甫良才啊,皇甫良才,你当真好狠的心啊,当初,我就应该上书陛下,剥去你的官袍,将你凌迟处死,而不是畏首畏尾,被你这个老家伙耍的团团转,甚至于最后,葬送了我北辽一整条防线。”拓跋阳书喝醉了,说话时疯疯癫癫,指着皇甫良才在没有用过尊称,如同一位山野莽夫一般,丑态百出。
可已经喝醉了酒的拓跋阳书如何会管这些,他只是继续开口说道:“还有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不就一个小小的南楚,只需稍微用点手段,就能让他们哭爹喊娘,现在呢,一个个用这种可怜人的目光求助着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们该死,真该死。”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独自一人发酒疯的拓跋阳书,其实后面的话不只是在骂这些北辽文官,更是在骂自己,骂黄炳佳,骂他们二人过于贪生怕死,才会让皇甫良才有机可乘。
“骂完了?骂痛快了?”皇甫良才没有抬手,只是一边翻着手中古书,一面随口说道。
像是将心里话一吐为快的拓跋阳书整个人以大字躺在地上,仰天长笑,笑声之大传出营帐之外。
皇甫良才终于是合上了手中的那部古书,神色平淡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拓跋阳书,又将目光看向那些依旧未能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一众北辽文官,挑起眉毛说道:“诸位,你们觉得,刚刚的话,是拓跋阳书的酒后胡言还是心中实话?”
一句话,让所有愣神的官员猛然回过神,只是这一众看似庸腐无脑的官员之中不乏有几个脑子开窍的,自然也能听出拓跋阳书刚刚那番话多半实话大于酒后乱言,面色有些尴尬,看向皇甫良才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皇甫良才却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打算,只是将手中那部古书递给一位年轻文官说道:“送你的,兴许能保你一条命,回去吧,回北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