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全传(肆)-女儿心_废文网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女儿心(1 / 2)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已是梅雨期了。武藏想趁未雨之前赶到天草,当天搭上茂木到岛原小宾的渡船。

武藏离开小仓近五十天了,但长冈佐渡的府邸中,没有一天断过武藏的话题。长崎的风波虽未传到小仓,但福冈城下与黑田侯的那点关节,小城道上与高田又兵卫的比画,早已传遍小仓城下了。

对武藏的一切,佐渡和夫人及家臣厮养,没有一个人不乐得像己事一样痛快。尤以悠姬,不论怎样的细梢末节,都会使她充着眼睛、胸前悸动不已。

她是才气纵横,品性高洁,而且感情丰富,有着绘画与文学天才的十六岁小女孩。武藏是这位少女梦中的英雄。

古代的诗人在神话或传奇中创造各色各样的英雄人物。悠姬也把武藏塑成梦中的英雄——不知畏惧的汉子,不屈服于任何事物的大丈夫,永远掌握胜利的男子汉。悠姬更希望武藏是个一生不谈恋爱的男人。

“我也绝不恋爱!”

在梦中,悠姬曾对武藏旦旦而誓。

一天早晨,府邸门口来了一位远客。

出来应门的是一位年轻武士,见了来客,呆在当地。那是一位远行打扮的妇人,年二十三四岁,虽然憔悴,但掩不住那高贵的风度——肤色如玉,目如点漆,是一位光彩夺目的美女子。

“请问小姐是哪一位……”青年武士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是宫本武藏的近亲,名叫阿通,专诚求见相爷,敬烦通报。”

“好,请稍待片刻。”

青年武士慌忙入内向佐渡传达。佐渡正打点主殿,呷着茶与悠姬聊着。

“什么,武藏的近亲,阿通……哦,是了。”佐渡会意。

悠姬的眼睛一亮,但到底没有开口。爱慕着武藏,卧病在备后鞆津的女子——这是武藏亲口说的,悠姬并没有忘记。而现在来访的就是那个女子,悠姬也立即觉到了。只是阿通这名字,在京里的时候早已听过,却是以后才记起来的。

佐渡虽未明言,但在武藏未提阿通之前,也早已知道她的名字了。

不,早已同她会过几面的。当时的著名武人,不仅懂茶道、喜参禅,而且乐于亲近各种技艺。歌舞伎在那时还是仅流行于民间的新兴艺术,但自古流传下来的能乐及琵琶、鼓、笛等乐器,无一不为他们所欢迎。他们对于那些各流各派的本家,抱着崇高的尊敬心理。

佐渡初闻阿通的名字,是在京都某一茶会席上,从当时清源派横笛三名人之一的千草种彦口中听到的。

种彦是已过花甲的矮短老头。

“真是罕见的美人,是在我之上的吹笛名家,有机会无论如何给各位介绍相见……”

他提起阿通的名字,接着便述说她的身世:“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我应因幡侯的邀约,归途因事绕道作州的宫本村。所谓事情,是我学笛时的一位名叫直木近江的师兄,后来离京到了作州,供职在吉野郡竹山城主新免伊贺守家。听说三十年来,直木一直隐居在宫本村中,所以有心顺路去一访故旧。”

宫本村是从姬路经美作,从美作进因州的作州道上的一个山村。种彦虽满怀着高兴去寻访故旧,但近江已于七年前作古,妻儿相继去世,只留下一个十五岁的女儿,跟着老仆夫妇艰苦度日。

听了种彦的来意,那女孩儿便坚持留着种彦住了一夜。那天夜里,她拿出父亲的名笛吹奏起来。虽说是自幼跟在父亲近江身边亲手**出来的,但她那音调的美妙、拍节的准确,尤其是神韵的传情和深刻,简直使人不能相信出于十五岁的少女之口,使种彦翘舌不下。

假如能让她继续进修,种彦认为她必能臻于上乘、自成家派。

“早些打点上京,我收你做徒儿,寄住我家,一定把你造就而成有名的笛师。”

这样口头上约定之后,他便回京去了。

转瞬又是几年,关原之战新免家归附了。石田一边以致惨遭灭门之祸,而种彦也在离乱中把这个女孩子给遗忘了,但关原战后第二年春,她却突来叩访种彦了。那时她已十八岁,是米塑玉雕一样的美人了。那就是种彦所推赏的阿通。

佐渡听完了种彦长长的一段诉说,不禁想了起来。作州宫本村,正是自己的恩师吉冈无二斋的家乡。佐渡是无二斋受将军家的招聘留在京里时的门人,虽到宫本村去过几次,但记不起当地有这么一位名叫直木近江的著名笛师,但对幼时名叫弁之助的师弟——就是今日的武藏,却记得很清楚。

那以后他与这位师弟便不曾再见,直至去年弁之助突然在京里出现,名字也改为宫本武藏,向父祖三代兵法名家称著的吉冈一门挑战,接连毁了清十郎、传七郎、又七郎三人。

那次佐渡仍没有与师弟把晤的机缘,而武藏的威名则已震惊京洛,被称为恐怖的剑士、雷击的兵法家。

听说是与武藏同村的笛师女儿,佐渡当时颇有感触。后来在各家的集会席上,佐渡曾好几次亲聆阿通吹笛,而且得知阿通热恋着武藏的传闻。

最近武藏又亲口说起阿通仍未心死,寄住在备后的鞆津养病。佐渡对她深表同情。而武藏却视热恋着他的阿通为武艺修业的绊脚石,无情地舍之而去,南下九州去了。而现在,她竟跟踪而来。

“那位妇人远道而来,先让她盥洗了,领她前来。”

他吩咐应门的青年武士说。

“你也暂先回避吧。”

回头又打发悠姬下去。

不一会儿,洗净风尘、重整脂粉的阿通,被领了进来。

她俯伏在佐渡之前。

“啊,阿通,好久不见。抬起头来,近前来坐。”

阿通抬头说:“相爷容光如旧,阿通深为庆幸。”

“不,我是老了。”

“相爷一点没有变,阿通才老了哪!”

“哪里,你还是同以前一样年轻貌美。”佐渡望着阿通说。虽是衣着入时,化妆也很巧妙,但不仅掩不住病后的憔悴,而且一眼而知她的心中蕴藏着苦闷和寂寥的心情。

“哟,相爷真会取笑。”

“哈哈哈,真是的。可是,咱们最后是在哪里见的面?”

“是在乌丸老爷的府上,那时相爷的好友兴秋殿下也在场的。”

“哦,是了。两年以前的事了。”

他们都沉浸在回忆中,谈了一会儿京里的旧事。佐渡当然知道阿通为什么来访自己,她唯一想探问的,就是武藏的事。但佐渡故意不提,他以为提起来反多为难,不知从何说起。

“阿通,我现在要上殿谒见君侯去了。你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去,慢慢地休养。今夜倒要听你阔别已久的笛声啦。”

谈话告一段落,佐渡乘机站了起来。

他吩咐侍女带阿通到厅旁的一室去。那里配置着镜台等化妆用具,炉中生着熊熊的炭火,还有铁罐等全套的茶具。

侍女把床褥铺陈整理出来,说:“请躺着休息一会儿吧……有事请你随时招呼。”

侍女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到邻室去了。

阿通对佐渡的殷勤、周到、挚诚的情意,不禁感极而悲,眼中热辣辣的。她在鞆津养病时,是寄居在下关的船行老板小林太郎左卫门的别墅中的,所以武藏战胜佐佐木小次郎的详情,很快便得到消息。

同时,回绝了黑田家的仕宦又踏上修业的征途,也传到她的耳中了。

“武藏的心情真是令人无法捉摸的。”

阿通虽未痊愈,还是挣扎着起来,拖着病后羸弱的身体,到小仓找寻决斗时曾充当武藏监护人的旧知佐渡家中来了。而在这儿——武藏也曾耽过几夜的厅旁一室住下了。

下午,从下关小林太郎左卫门的船行里送来装着阿通的替换衣服和手边用具的行李。

阿通是从鞆津搭小林船行的船先到下关,在太郎左卫门的店中过了一夜,第二天才上佐渡的府邸的。她的人缘极佳,到处受人欢迎、款待。奇怪的是,为什么唯有武藏竟会对她如此薄情。

得佐渡的温情,阿通恢复了旅途的劳顿,晚饭后换了衣服,打扮起来要侍女带去拜候夫人。

“请这边来,大家等着与小姐厮见哪。”

侍女领她进了客厅。佐渡换上家常便服,正在等着。

“怎么样,精力恢复了吗?”

“是的,多承相爷厚意……”

“家里的人都想同你相见,能不能吹笛?会不会影响你的身体?”

“不碍事的,今夜我会吹得大家都不愿听了才止,请各位品赏……”

“哦,那才有趣。”

两人都明朗地笑着说。

不久,夫人由侍女扶着出来了,阿通慌忙退到下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见面礼。夫人说的话,也是满溢着温情的。接着,悠姬也来了,她的目光冷峭。

佐渡开口说:“阿悠,你该已耳闻了吧,这位是千草种彦的高足——青出于蓝的吹笛名家、享誉京师的直木阿通小姐。”

“是的,早已闻名了。”悠姬的眼中闪过好奇的光彩。

“阿通,这是我的侄女儿阿悠,其实这只是避人耳目,实在是那位你也认识的细川兴秋老爷的小姐。”

“哎,兴秋殿下的……”

“唷,你知道家父……”

两人这才相对而视:阿通原是充满着厚意的;阿悠也不再是初见面时那种冷峭的目光了。

“那么,泽庵师也知道的吧?”

“是的。认识很久了。”

“还有光悦先生……”

“那更承错爱的了。”

悠姬与阿通二人,谈起京里的事都觉得津津有味。佐渡和夫人蛮高兴地望着年龄虽悬殊,但同样有着不寻常身世的两个少女。待她们的谈话告一段落,佐渡方才笑着说:“阿通,给我们吹一曲如何?”

“是,我去拿笛……”

她到房间里取出装在古金兰袋中的横笛。笛上刻有“吟龙”二字,是他的父亲珍惜的古笛。笛是东方民族最爱好的乐器,长一尺四寸,七孔,能将感情随着一呼一呼倾诉而出,在任何乐器中,其敏感殆无伦比的了。

阿通半闭着眼,把嘴唇凑在笛上:它那幽幽流泻的音律——旋高旋低,不绝如缕。一会儿低沉,如深渊之潜蛟。一会儿高昂,如天马之行空。闻者为之屏息。连园中的古木、地下的青苔,也倾耳于她的笛声似的,悄然、肃然、万籁俱寂。

“笛声在向武藏倾诉,在找寻着武藏!”

悠姬的心底,这样细语着。不仅悠姬这样想,那虽是一阕古曲,但在佐渡与夫人的耳中听来,也有了同样的感触。

可是,到底不愧为名家,她的笛声不久便控制住了悠姬的心,引她进入无我之境,早已不复有武藏的影子,只是如醉如痴,使她逗留在艺术的三昧之中了。

阿通连奏了三曲。她的眼中漾着神秘的光彩,容光焕发,两颊上泛起红潮。待第三曲,千草种彦所作的《白云之歌》吹奏成阕时,佐渡却说:“呀,真了不起,令人百听不厌。但你今夜太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不,我倒一点不觉疲倦。”

虽这么说,阿通的呼吸已显得气喘吁吁了。

夫人和悠姬对于阿通的绝技,当然也不惜感叹赞扬之辞的。但这一晚上,终于谁也不曾提起武藏的名字。

翌晨,佐渡上殿去了之后,悠姬坐在走廊上沉思了一会儿,像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走向厅旁阿通的房里。

“通小姐?”

“啊,悠小姐,请进来。”

阿通打开门,邀请悠姬进去。

“相爷上殿去了吗?”

“是的,刚才不久。”

“我也不曾去送……”

“哪里话……昨夜谢谢你,真好,你真是吹笛的天才。”

“哎,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倒是悠小姐的书法、绘画、文学,没有一件不精,相爷着实引以为豪,而且年纪又轻,将来怕不成为紫式部或清少纳言那么古今闻名的才女。”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