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吹箫之人是一个行脚僧,正在此处歇脚。炉火熊熊燃烧,他映在墙上的身影显得异常高大。他一个人吹着箫,既非娱乐别人也非孤芳自赏,在这孤寂的秋夜,他完全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一曲终了。
“啊——”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身处荒郊野外的废屋之中,行脚僧却显得很自在。只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常言道四十不惑,可我都已经四十七岁了,竟然还会犯错,连累独生儿子离家出走、浪迹他乡。想来真是惭愧啊!我真是无颜见亡妻和儿子啊!看来,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四十不惑吧!四十岁是我们这些凡人的一道坎儿呀!绝不能掉以轻心,尤其不能在女人的问题上犯错啊!”
他拿着箫,盘腿而坐,用两手盖住了吹口。
“我在二三十岁时,也曾受女色迷惑,而一败涂地。但年轻人犯错,别人总会原谅,也不至于影响前途。可是,人过中年依然贪恋女色,就会受到众人耻笑。尤其发生了阿通一事,我就更难被世人所容,最终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连亲生儿子也远奔他乡。如果年轻时犯错,还有改正的机会,可四十多岁的人犯错,就再也无法翻身了。”
他低着头,旁若无人地自语着。
又八悄悄走进房间,借着火光,他看清了僧人那苍白消瘦的脸、单薄的双肩,还有满头干枯的头发。对方不停地自言自语,仿佛中邪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因此,又八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上前搭讪。
“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犯下如此大错?”
行脚僧仰天长叹,又八看见他的鼻孔就像骷髅上的两个大洞。他一身浪人打扮,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外披一件黑色的袈裟,看来是普化禅师的弟子。地上铺着的席子是他仅有的行李,也是露宿时的铺盖。
“过去的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男人一旦步入四十岁就应该步步为营、谨慎从事。我却自以为通晓人情世故,仗着一点势力,就沉溺于女色。结果终于尝到了失败的苦果。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啊!真让我羞愧至极啊!”
行脚僧好像赎罪一般,低垂着头。
“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忏悔过去,我就感到莫大的安慰了。”
突然,他热泪盈眶。
“可是,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儿子。所谓恶有恶报,如今我所犯下的错都报应在城太郎的身上了!如果我还是姬路城池田大人手下的家臣,那我儿子也是一个年饷千石的武士之子。可现在,他却远离生父,流落他乡。要是城太郎长大之后知道,他父亲是因为贪图女色而被逐出藩城的话,他会怎么想呢?我实在没脸见他啊!”
他双手掩面坐了好一会儿。突然,他从炉旁站起来。
“不要再瞎想了!我怎么又犯起傻来?啊!月亮出来了,去外面走走吧!先把这些烦心事全抛到脑后。”
他拿起箫,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