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没胫。
武藏在早潮的急流中踏水前进,一边从腰带间抽下布巾,打前额到脑后绕上一匝:这是据细川藩士的记录《二天记》上的记载。
这一举动说明了虽那么勇猛的武藏,当时多少也显得紧张的样子。小次郎从布幔中飞奔前来的刹那,武藏便窥破了小次郎的用意:“哦,小次郎是打算赶到水边迎击的呀!”
他在心中盘算——倘若如此,地利上是绝对归于小次郎了。针对小次郎的这一如意算盘,他才贸然跳入水中。但走不了几步,便心中暗暗叫道:“好险!”他悔恨自己为争小利而失去心的平静之愚不可及。也许这正是小次郎的诡计,故意疾驰而来,以便乘虚而入。
太阳隐在云层中,武藏是背着太阳的。
“忙什么!”
武藏五尺九寸的高大躯体,踏着日影,一步步,慢慢地向前跨去。
距岸二十步许,小次郎已站在水边,拖着三尺二寸长的宝刀“长光”。他高声喊道:“喂,武藏——”
水已浸及脚踝骨了。
“啊——小次郎吗?”
四道目光相遇,像散着火花,但意外的是,谁也没有蕴着憎恨的色彩。奇怪的是,几年来怀着决斗的心互相追求的两条好汉,今天一旦相见,彼此间毋宁互相赞叹着似的默然相对。
武藏今年二十八岁,小次郎二十六岁,两人高矮相同。武藏的脸冷冰冰的,像蜡一样苍白,小次郎则微泛桃红,显得美艳。
假如处在不同条件、另一环境之下,这两个青年人也许不会决斗,彼此尊重对方的技艺,甚至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今日这一天倘能延后半年,也许永远没有决斗的一天吧。到那时,小次郎会正式接受细川家的命官,而武藏最近也有出仕某家的成议。一旦各有其主,便不容许轻易拿性命来厮拼了。
可是,现已势成骑虎。转眼之间,两人的眼中都闪动着憎恶与反感的凶焰。这正是久久郁积着的斗志的溃决。现在已不再仅仅进行技艺上的较量,而在追求着对方的血、在追摄着对方的灵魂,两人眼中燃起残杀的火光。所不同的则是小次郎的凶光外露,其热如火;武藏则深秘胸府,其冷如冰。
“武藏!”
“……”
“哼……武藏!”
小次郎满含着轻蔑的语调,傲然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