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织躲在河边的阴暗处,沿着水边,不顾一切地走着,然后渡过浅滩,爬到对岸。
伊织一溜烟地奔驰在原野上,在没有田地、没有人家的法典之原上奔驰了将近半里地。
伊织接近和武藏两个人居住的山丘之上的小屋了。有一个人正站在屋侧张望着——是武藏。
“师傅——”
“噢……伊织!”
“您快点去吧!”
“去哪儿?”
“村里。”
“那边的火光是怎么回事?”
“山里的人来袭击了。前年他们也来袭过一次。”
“山里的人,山贼吗?”
“有四五十人呢?”
“那钟声是在通告这件事吗?”
“快点,请救救那些人吧?”
“好嘞!”
武藏返回小屋一趟,旋即奔了出来。他回去整理了下鞋袜。
“师傅,跟在我后面吧。我来带路。”
武藏摇了摇头。
“你在小屋里等着。”
“啊,为什么?”
“太危险。”
“没关系的呀!”
“你太碍事。”
“但是,师傅您不知道通向村里的近路?”
“那火光就是最好的指引。行了,在小屋里老老实实地等着吧!”
“是。”
没办法,伊织只好点头。欲为正义而战的小小灵魂,失去了用武之地,突然有很落寞的感觉。
村子还在燃烧着。
武藏在被火焰映红了的原野,像鹿一般奔跑着。
征夷
一
善良的父老乡亲被杀,孩子丢失。被驱赶着在原野中前行的女人们,止不住地哭泣。
“吵死了。”
“快走!”
土匪们挥舞着鞭子,抽打着这些女人。
突然,一个人摔倒了。拴在这个人前后的女人也跟着一起摔倒。
土匪抓着绳子,将她们带起来。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不死心啊。喝稗草粥、耕种贫瘠的土地,瘦得皮包骨头的日子就那么好过吗?还不如跟我们一起,一定让你们知道这世间是多么地多姿多彩。”
<!--PAGE 5-->
“真麻烦。把绳子拴在马上,让马拽着她们吧!”
每匹马的马背上都驮着抢来的粮食。他们将女人们拴在了其中一匹马上,然后“啪啪”地打了打马屁股。
女人们忧伤地叫着、哭着,随着马跑起来。很多要摔倒的人,一边拖着蹭到地面的黑发,一边叫道:“我的手要被拽掉了,我的手——”
“哇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跟在后面的一大堆土匪大笑。
“呀呀,太快了。调节下吧!”
正说着的时候,马和女人都在前边停下了——敲打马屁股的土匪们也没吭声,跟着停了下来。
“哎呀,这次停下来了呀。失策呀!”
后边的土匪哈哈大笑着继续向前移动。突然,嗅觉良好的他们感觉到了血的气息。——咦?笑声戛然而止,他们警觉地瞪起了眼睛。
“谁,谁啊?”
“……”
“谁,谁在那里?”
“……”
他们看到的那个人正坚实地踩着草地慢慢走过来,手里提着白刃大刀,血的气味雾气般地氤氲。
“……呀、呀?”
最前面的土匪不住地向后退,和后面的土匪挤作一团。
武藏则趁机目测了一下土匪人数,大致有十二三人。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看起来比较难对付的几个人。
很多土匪拔出了刀等凶器。其中,有一个握着斧头的土匪朝武藏劈来。同时,一个射杀野猪用的矛头,也从旁边瞄准了武藏的侧腹,从低处冲过来。
“不知死活的。”
一个人喊道。
“你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来。居然敢找我们的事?”
这时——
“……哇啊!”
右侧手持斧头的男人发出像咬到了舌头一样的声音,从武藏前边踉踉跄跄地跌过。
“不知道吗?”
在一片血气中,武藏抽回了刀。
“我们是保护良民土地的守护神使者!”
“适可而止吧!”
武藏又将夺来的射猪矛一丢,挥舞着大刀冲向匪群。
二
土匪们原本就对自己的力量非常有自信,这会儿见武藏是一个人,就更加狂妄了。武藏拼了全力地与这群匪徒进行殊死搏斗。
土匪们最终出乎意料地望着自己的很多同伙,被这样的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死的死伤的伤,开始错乱。
——怎么会这样?
——看我的。
抱着这样自命不凡的心理向前冲的土匪,最终都变成了一具具并不雅观的死尸,曝尸荒野。
通过与土匪们的初次交锋,武藏也大体掌握了对手的实力。
对于武藏来说,棘手的不是土匪数量多,而是他们是一团团结起来的力量。以少胜多的剑法虽不是武藏拿手的,但是他喜欢这种搏斗。因为在与一群人的搏斗中,能够学到一对一时所无法体会到的东西。
<!--PAGE 6-->
话说——武藏首先杀的是在前方赶马的一名土匪,从那时起,武藏的武器就一直都是从土匪那里抢来的大刀,而不是自己的大小腰刀。
这倒不是因为武藏抱着多清高的想法,比如怕这些土匪玷污了自己的灵魂之刀之类的。他是出于爱护武器的考虑。
土匪们的凶器很杂乱。说不定什么东西就会碰坏刀刃或导致刀折断。另外,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因为身边没有护身武器而陷入失败境地的例子有很多。
因此,不论任何情况,他都不会轻易地亮出自己的武器,而是以敌人的武器克制敌人。同时,在不知不觉间,他也练就了一身速战速决的本领。
“行,你等着!”
土匪们开始逃跑。
原本十几人的土匪,这会儿剩下五六个,他们朝村子跑去。
在村子里,应该还有很多同伙在强抢掠夺。因此他们朝那边跑,肯定是想和其他的土匪纠合在一起,卷土重来。
武藏暂且先喘了口气。
然后释放那些被拴着的、倒在原野上的女人,并让她们之中还能站起来的人照顾站不起来的人。
她们已经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了,只是像哑巴一样仰望着武藏,相继伏地哭泣。
“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武藏安慰道。
“村子里边还有你们的父母、孩子、丈夫吧?”
“嗯。”
她们点着头。
“我还要去救他们。只有你们得救,他们都遭遇不幸的话,你们也不会幸福吧?”
“是。”
“你们是拥有保护自己、救助他人的力量的。只是因为你们既不知道如何运用这种力量,又不知道相互团结,才会被土匪摆布。我也会帮忙的,你们快拿起剑。”
说罢,武藏将土匪散落在地上的武器捡起,交到她们手上。
“你们跟我来。按我说的做,从火焰和土匪的手里,将家人救出。
守护神会保佑大家的。没什么可怕的。”
女人们听了他的话,跟着他一起走过土桥,向村子的方向赶去。
三
村子依旧在燃烧着。但是因为住户比较分散,所以火焰只是停留在部分区域,并没有蔓延。
道路被火光映得通红,人影投在地上,像剪纸画一样。武藏带领女人们逐渐接近村落。
“哦?”
“是你们吗?”
“是你们在那边吗?”
躲在阴暗处的村民看到他们,逐渐走出来聚在一起,不一会儿就聚了十几个人。
女人们一见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孩子,就立刻奔上前去和他们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然后她们指向武藏。
“我们是被那个人……”
她们的获救经历被用带有严重乡音的语言讲述了出来——虽然乡音严重,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欢喜。
这些村民望着武藏,眼里闪现出异样的目光。因为他就是法典之原上的那位疯癫的流浪武士,是曾被自己嘲笑谩骂的那个人。
<!--PAGE 7-->
武藏对眼前的男人们说了刚刚对女人们说过的同样的话。
“大家,拿起武器——身边有的,短棒、竹片等。”
没有一个人违抗。
“袭击村子的土匪,一共有几十人?”
“五十人左右。”
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声。
“村里有几户人家呢?”
原来村里总共有七十余户人家,而且还都是大家族的形式。一户至少有十名以上的家庭成员。这样的话,这个村里的人应该总共有七八百人。即使除去幼儿和老人、病人,也还有男女壮年五百名以上。现在却被只有五六十人的土匪,夺去了粮食、年轻女人、家畜等。武藏难以置信即使遭受侵略“也没办法反抗”的理由。
之所以造成现在这种局面,有为政者的不周全,也有自身没有自治力和武力等原因。
如果了解武力的本质的话,就会知道,武力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它其实是为了和平而存在的。
这个村里的人,如果不用和平的武力武装自己的话,就永远逃不掉这种悲惨的命运。武藏意识到,今晚的真正目标不应该是讨伐土匪,而是要让村里的村民拥有自己应有的力量。
“法典之原的武士。刚才逃跑的土匪,叫了很多其他同伴,现在正向这边赶来。”
远处跑来的一个村民向武藏和其他乡亲招着手,紧急汇报道。
这些村民,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地形成了山中土匪很可怕的印象,因此他们即使拿起了武器,也还是沉不住气,总想逃跑。
“是吗?”
武藏一边给他们以安慰,一边发出了命令。
“藏到路的两边。”
大家争先恐后地躲到了树后、田地里。
只剩武藏一个人在外面。
“一会儿我一个人迎战土匪。随后我会假意逃跑。”
武藏朝他们藏身的地方,左右望了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但是,这时,你们先不要出来。因为追我的土匪,最后肯定会掉头,零零散散地逃回这里。到那时,你们再‘哇’的一声大喊,出其不意地从旁边冲出来,正面攻击——然后再藏起来、进行攻击,藏起来、进行攻击。反复这样,直到将他们彻底打垮。”
正说着的时候,一群土匪已经像魔军一样杀来了。
四
从他们的装束等状况来看,就像原始时代的军队一样。在他们的眼中,既没有德川时代,也没有丰臣时代,山野是他们自由自在的世界,乡村是满足他们各种饥饿的场所。
“啊,等下——”
前头的一个人停住脚步,拦住了同伴。
大概二十来个人,提着并不多见的大钺、生锈的长枪,红色的火光在这群黑压压站成一片的人的身后熠熠生辉。
“在那边吗?”
“是不是那个?”
其中的一个人定睛一看,指着武藏的身影说:“噢——是那个人。”
<!--PAGE 8-->
武藏与他们隔了大概几十步远的距离,站在前面堵住了整条路。
看到武藏站在那里,对他们这种浩大的声势无动于衷的样子,这群土匪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威风是不是表现得还不够到位,停在那里表现出各种不可思议。
(哎呀,这个家伙——)
但是,这种静止的状态仅仅维持了一小会儿,有两三名土匪开始蠢蠢欲动,向前几步对着武藏喊道:“是你吗?”
武藏睁大眼睛盯着靠近的土匪。就像被武藏的眼睛给束缚住了一样,土匪也紧紧地瞪过去。
“是你吗,来给我们捣乱的家伙是你吗?”
武藏一句话答道:“是的!”
<!--PAGE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