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一下,问道:“公子可是故人?”
一双杏眼凝注墨七。
小伍愕然,看看她,再转头看墨七。
墨七摇头:“非也。”
金玉奴自失地一笑,说道:“好久不曾有人……召唤玉奴,公子又看着熟悉,所以冒失询问,望公子海涵。”
“熟悉?他可是整整十年不曾……十年前,他有多大?”小伍笑道。
墨七心里叹气。他自然不是金玉奴故人,可是他父亲铁木鱼却算是她知已之一。甚至铁木鱼亲自为她谱写新曲,传唱北海。
“十年?”金玉奴眯眼,再次凝注墨七。
“幸赏先生妙曲,不胜欣喜。先生琴技高越,盖压北海,不知为何当年……突而退守深藏?”墨七反问。
琴师不类以色事人的乐户,越是年龄越是技艺精进,金玉奴不过三十出头,不当退隐。
况且此时看来,一身素衣布裙,不施脂粉的金玉奴,也自有一种别致风情,可以想象十年之前,如何美艳,倾国倾城。
虽然小伍说过,因为雁北堂被毁,失了靠山,墨七却不愿相信。
“此中……境况,不足道也。”金玉奴脸上表情一闪即复,淡淡地说。“还问二位……”
“那么,《扶犁》。”
墨七轻轻吐了口气,轻轻道。
这是当年他父亲铁木鱼为金玉奴谱写的琴曲之一,外人不知。他转念间,索性挑明。
金玉奴身子一颤,看着墨七怔了怔,起身一福,强笑道:“且待我去去就回。”
从偏厢转出,往后院而去。
“扶犁?这是什么?她又……”小伍一脸古怪地看着墨七。
“一首俚曲。”
“那她?”
“不知。”
小伍眼珠一转,“我去看她。”
站起身,趁那侍女欲拦未拦,一下子冲进厢房,人影一晃,已奔后院而去。
拿多站起,却不知该不该跟上去,迟疑间墨七笑着问道:“你来雁落多久?”
拿多冷着脸,不想跟人说话的表情清楚地写在脸上,----虽然他和墨七见面时一反常态的说了一大堆废话,不过为了十个金铢。这时却不好不回答墨七。
他缓缓伸出双手,竖起七个指头。
“七年?”
西越人点头。
“喜欢这职业?”
西越人点头。
“你觉得这城市怎么样?”
西越人点头。
“喜欢?”
西越人点头。
墨七好脾气地笑笑。
他和拿多就象一个塾师面对一个反应迟钝而固执的童生,显然不会满意这种问而无答的乏味对话。
沉呤一下,又问:“我在洛南帝都,都听得楚行天的大名,雁北城在他的治理下,井然有序,可是伍小姐就这么出来走走,青天白日,也不是荒郊野地,她父亲居然放心不下,难道传言不实,雁落城竟然……?”
拿多还是面无表情地点头。
墨七又好气又好笑,想起了他在客栈对自己的戏弄,心中微恼,决定换个问题,狠狠的刺激一下对方。
他笑了笑:“我游历洛洲大陆,尤其是洛南富庶的大城,看见许多西越人,妇女,在街头行乞。行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们行乞时理直气壮,好像她们正在从事一项非常伟大非常神圣的工作。那种泰然自若、熟练随便的样子又像是在告诉别人她们天生就是以此为业,而且乐于此事。拿多武士,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他促狭地看着西越人。
拿多并没有震惊和不安。
他深深地凝注着墨七,面无表情地慢吞吞问道:“墨公子,你肯定她们是西越人吗?”
“肯定。”
墨七回答。他很高兴对方这下无法用摇头来敷衍他了。
拿多点点头:“感谢主神布布大神!没有别的女人,只有我们西越部族的女人才这样做。”
“为什么?”墨七奇怪地问。
“为什么!你难道觉得她们很卑贱、很无耻吗?”西越人提高了声音,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墨七有些不自在的勉强笑了笑:“那倒不是……只是……”
拿多马上平复了声音和表情,淡淡的地:“墨公子,你应该知道我们西越人从百年前,就一直漂**在这洛洲大陆,居无定所。”
百年前曳落国大君鸢寒反叛,败而灭国,整个洛洲大陆剩下七国诸侯,分别是蜀山国、柔然国、且弥国、既极国、稽胡国、伯皇国、大庭国。西越部族参与了那场叛乱,失败后被剥夺祖地,不允许任何一个西越人再回到西越海,生生世世在洛洲大陆飘泊。
墨七自然知道这段故事,歉然道:“是的,奉旨……飘**。”
“那么,我来回答你的问题。”西越人冷冷地看他一眼:“这些行乞的女人,我的族人,她们并不是不知道羞耻,她们同样渴望安定而富裕的生活,不愿这种飘泊艰辛,但是,不幸的是我们输了一场豪赌,失去了土地。也许对于任何一个部族来说,这样的遭遇都是死亡,可是,我们没有。我们西越人依靠自己顽强努力,一百年了,还是好好地生活在这洛洲大陆上!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有无数的西越女人,忍受屈辱,走上热闹的街头,牺牲个人尊严,换回部族生存。她们心中,部族的生存第一位,一切个人的付出都是应该的。我们部族有句古老的格言:我的诚实一点不比人少,要是口袋里装着一大堆金币。墨公子,你如果能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你就该明白,她们这样做,正是西越女人的可贵之处,值得尊敬。”
拿多慢条斯理地讲完这一大席话,脸上始终没有任何一丝表情,声音也始终没有任何一丝变化。
他的声音平静低沉,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非常清楚、非常有力。说完了这番话,他用一种冷冷淡淡的眼光看着墨七,问:“墨公子,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多谢指教。”
墨七沉下了脸,严肃地回答。
他在心里对自己不满,不仅是出言不逊,而是做为一位墨门武者,没有控制情绪。
或者,是因为回到雁落?
或者,是因为金玉奴?因为《扶犁》?
“那好。”西越人转过头淡淡地看着屋外的灰蒙天空,准备结束谈话:“墨公子,你应该付给我一个金铢,因为我为你解答了一个问题。加上刚才的十个金铢,你现在一共欠我十一个金铢了。”
就在这时,一声低而短促的惊呼声突然从后院中传来,仿佛这尖叫的人一下子就突然给人扼住了喉咙。
小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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