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是洛南之事,跟雁落城的武士帮会无关,海运水运也无妨,反正崇天武保证粮食抵达结算,但是正像北海那句俚语一样:一只雪鸷鸟的旁边,总是有另外一只雪鸷鸟。这一桩生意的意外搅局者出现。
或者说,有些人一直在等待着某个机会。
赤阳帮的合作者,柔然祈家闻讯遣使雁落,要求符赤阳跟崇天武合作。
祈家和楚家一样,都是柔然大族,祈家这一代家主祈文礼位居大傅,权倾柔然,祈家历代经营当铺,钱庄,雁落城里,也有祈家当铺钱庄的分号。赤阳帮这些年经营粮食,银两都从祈家周转,关系紧密,当朝太傅发话,符赤阳自然凛遵。
钱庄当铺,以钱生钱,利润丰厚,祈家向来不介入其它生意,这一次,突然掺和粮食生意,却是因为楚家去年在柔然城里新开钱庄,生意兴隆,已经隐隐威胁到祈家钱庄的行业地位。
而楚家钱庄重要的银两周转,同样投入到雁落城数额巨大的粮食经营,祈家安排符赤阳与崇天武结盟,不仅是利润,更重要是希望利用海运粮食价低,把清月堂排挤出去,独占雁落乃至北海的粮食经营,打击清月堂背后的楚家钱庄。
楚家消息灵通,祈家如此作为,自然不会坐视,楚家家主楚封子指令楚行天反制,楚行天深思熟虑之下,以牙还牙,像祈家想要打击清月堂一样,他决定首先打击赤阳帮,----他们要墨七星做的事,就是对付赤阳帮帮主符赤阳。
楚纯臣简单将缘由解说,墨七星默然。
小五遇劫,楚行天相逼,因为两大武士帮会相争,背后有着北海两大家族角力。
战争起于柔然,战场却在雁落,因在庙堂,果结江湖。
他人利益相争,却将自己困缚其中。墨七星心中一阵悲凉。
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武士。
十年前那场影响巨大的风雪惊,不仅毁灭了雄踞雁落的雁北堂,也毁掉了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比如武士的传统和信仰。颠覆了武士们从来不敢冒渎的基本原则:背叛和犯上。
曾经受人尊崇的武士阶层,在巨大的商业利益面前,沦为带刀的武者,为钱而搏命的伧夫,不仅是赤阳帮和清月堂这样首屈一指的武士帮会,连一惯崇尚武士原则的楚行天,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一个计较利益的商人。
“朝廷也要介入?”他开口问。
他一直耿耿于怀羲伏这样的大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昨晚的酒馆。
“民以食为天,粮乃国之本。所有跟粮食相关的事,朝廷都不会轻视。”楚行天明白墨七星问的是什么,“朝廷虽然跟北狄修好,但是对于粮食,盐铁这些重要物资,朝廷的旨意是给,但不能给足。这好比熬胡缬鸟一样,永远不能让它吃饱。吃饱了,它就会远走高飞。所以朝廷对于粮食一向管控极严,北上的粮食,每一粒都需要粮引,雁落城的粮引,由城守发放。”
“也就是楚先生掌控了?”
雁落城中,楚行天以白衣身份行城守之职,所以墨七星追问。
楚行天没有回答。这也是回答。
“那么朝廷这次委派尚公前来,到底是支持海远还是水运呢?”
楚行天迟疑一下,冷笑:“这跟句芒商会,我和你都有关系。朝廷看最后结果。”
墨七星微微皱眉。这句话颇为费解。
楚纯臣道:“句芒商会想以此要挟朝廷,唉,本来就够乱。”
墨七星惊奇问:“要挟朝廷?”
洛洲大陆毫无地位的商会竟然敢要挟朝廷?
楚行天叹了口气:“墨公子你久在江湖,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晓。你知道句芒商会现在在蜀山郡,可是当年他们创立时,是在黟山沧浪城。那些商人对当时的焕帝不满,供奉羲乘、夜羽元、鸢吕的神像,大言不惭地以拯救世人、复兴大冀为已任……笑话,大冀几时要这些满身铜臭的家伙拯救来着?后来被炎氏皇室严加打压,这才老实了几十年,至到且弥、既极二国少君起事,朝廷连年用兵,向句芒商会借了不少钱,他们的野心再度激活,所以趁这机会,想向朝廷提些过分要求。”
“这样啊。”墨七星喃喃道:“他们想要什么?”
“商人逐利,现在有钱了,自然思量起比金钱更大的利益来了!”
“比金钱更大的利益?”墨七星皱眉,“你是说……”
“权力。”
楚行天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