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墨七星的身体也颤抖起来。
他可以确定他的父亲铁木鱼,还有青眉等是幻象,但墨钜、雷野他们呢?
一枪刺去,他们是不是要全折在天刑枪下?
还有时九幽!
“墨七……”
一声轻柔的呼唤带着难以言说的情感,一张宜喜家嗔的清丽面孔带着幽怨和伤感。
小五。
她竟然也出现了!
“你……”
“我……”
“你真是……”
“什么真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墨七星忍不住问。
“怎么……当然!天来河边,雪撬之上,十面埋伏,武王破阵。”
墨七星笑,心中梗着什么未能释然。
“你怎么上来的?”
“空蝠啊。”
“为什么刚才不进帐呢?”
“你们男人的事,我不敢。我哥哥也在……我其实是不想你……搅和……”
小五声音低了下去,眼睫雨帘似地垂下。
墨七星心里一悸:“我……”
他想安慰她,这一刻甚至差点冲口而出,想跟她离开这里,可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扼住了他,他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不要执着所见,什么是真?什么是幻?你看见的,是她,也是你心中所念所想。”阿史那干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竟是用的“风语术”,“选择吧,天选者。”
天刑枪缓缓抬起。
“很好。”
“刺!”
两个声音同时从光龙发出。
时九幽急促,阿史那干平淡。
刺吗?
天刑枪是用光焠炼而成——桑落的光和星辰的光。不管在前世还是今世,‘光’都是术师们的终极秘法。一个精通传说中‘撷光诀’的术师,可以独力摧毁一座山峰,倾干一条河水,这一枪刺出,携带着重生术和灵山之神的殆光神力,谁能抵挡?
精铁炼铸的神兵突然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里,压在他的心里。
一切都是幻象。他冷静地告诉自己。
一切都是大天弥咒营造出来的虚假想象,阿史那干没有欺骗他,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想。
可是,真的吗?
真的都是幻象呢?
小五,墨钜,雷野……
他就能够把他们当做不存在?万一他们也进入了大天弥咒结界呢?
一枪刺出,天刑枪下,孰知生死?孰定生死?
至少,时九幽在。
他这一枪刺出,时九幽必定重伤。
这位奇门九派的天才,必将为此折损修行,甚至二十年的修行化为乌有,沦为平庸,从此泯然众矣。
这是他这十来年唯一的朋友,他刺得出?
可是他不刺,这结界如何破?
他不刺,时九幽舍身施展的“叠影术”就白用了,墨钜千方百计组局召唤的天刑枪也将毁弃于这大天弥咒结界之内,这乱世,还将持续,冀人还将承受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刀兵之灾。
或者,比起兆亿计的冀人来,这摩云崖顶上数十人,实在渺小。
可是,其中有小五,有墨钜,还有时九幽啊!
难道为了所谓的十万人,就必须牺牲一个人吗?
一个人和十万人,在不同的人心中,它的重量并不是一样的。
或者,就像时九幽一样,他也可以赌一赌,赌这一切都是幻象,而二十年冀人的命运才是真实的。
可是,这一枪刺出,即使刺破的真是幻象,刺破结界,这一刺,也将刺在他的心里。
因为他做了选择,做了轻重判断,违背了众生平等的墨门大义,也违背了心中的情感取舍。
他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枪,将在他的心里留下永远的伤口,这一枪,将成为他心里永远的刺。
天刑枪开始颤抖!
“天刑,刑天,若刑天,先刑已,这等神兵,本不该留在世间。”阿史那干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感情,长长地叹息,“墨七星,睁你的眼,再看看!”
墨七星张目。
眼前景象蓦然一变。
所有的人都退去,光龙前光亮往两边扩展,天地间仿佛展开一幅壮丽的画卷:
天空燃烧,大地颤抖,流星划过,殆光闪烁;大风呼啸,山峰矗立,江海翻腾,云垂浪立……
高大的城池,攀登的士卒,折断的枪予,焚烧的旗帜;重甲的骑兵举刀冲阵,弓箭手射出森黑的箭雨,鱼鳞般相叠的死人死马,飞翔盘旋,遮天蔽日的乌鸦……
这是末日的预言,还是乱世终结的写照?
墨七星深深地震撼。
深深地颤栗。
他不知道他在哪里,却感觉到自己就在其中,甚至能够感觉到火焰的热度,刀枪入肉的痛苦和战阵杀气的窒压。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我该做什么?
是选择的时候了?
天刑之?
我是拯危救世的英雄,还是被野心毒害的枭雄?
我将终结乱世,还是激动更大的灾祸?
我用天刑枪,还是天刑枪使我?
画卷浮起粼粼的寒光,与倾泻而下的月光相融,墨蓝的天空中,一轮巨大的冰轮冉冉而上,那是桑落。
桑落之下,一条光带在慢慢浮现,铁屑般阴暗,刀锋般森寒,从穹苍的深处延伸下来,又折向宇宙的尽头,循着传说中的冰冷弧度,和冥冥中不可知不可睹的天机,是殆光。
墨七星手持天刑枪,面对着战场和天下,面对着桑落和殆光。
“选择吧!”
大法王低沉地咆哮,声浪从每个方向,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包围,将他压迫。
墨七星缓缓抬起长枪。
枪锋寒芒闪烁。
他这一枪,刺,还是不刺?
(本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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