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似雪,她睁开了黑亮的大眼睛,掀开了小窗上的竹帘。可见窗外江天万里,一弯月影,如婴孩的眉毛般稀疏浅淡,倒映在江水之中。
而一艘高楼般巍峨的画舫,正停在岸边。白日里这艘船描金画粉,颇有几分喜气,但在这浓黑夜色中,怎么看都像是一匹硕大无朋的怪兽。
“还有三天……”碧瑶轻轻地说,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她晶亮的大眼中充满期盼,不知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颇有挑战性的任务,还是为了那个俊俏高贵的公子。
三天一晃而逝,很快就是初一,老头子一天都没有出门,只悠闲地窝在家中喝酒,他虽然长着一副少年面孔,习惯却像个迟暮老人。
当晚夏风清凉,夜风中浮动着丁香的暗香。听说江边的景色更为怡人,碧水中无数画舫仿佛仙境中的玉宇,中有丝竹歌舞,美人如画。
不过更美的却是碧瑶,她梳着双丫髻,跟在两名婢女身后,将美酒佳肴送入画舫的雅阁中。
船划到江心,在这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虚无之地,雅阁外被人重重把守,站着十几名大汉,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是他们却做梦都没想到,宴席中少不了的美女和美酒,成了功亏一篑的漏洞。
碧瑶跟两名少女一起,为雅阁中的两位客人温酒布菜,其中一个正是她曾见过的盛天钰,今日他穿了件淡蓝色的锦袍,衬得皮肤更白,五官英挺,尤其是他身上的书卷气,更为他增添了文雅精致之感。
另外一位客人是个身穿布衣,头戴璞头的中年男人,他面容平庸,留着胡须,走在路上都不能让人多看一眼。
两人推杯换盏,闲话家常,跟寻常的朋友相聚一样。
可整条船都被清空,只有这两位客人,即便他们面上的笑容再自然,整件事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初一的月影淡得像一弯指痕,散发着不详的意味。
伺候的婢女们都是精挑细选的十几岁出头的姑娘,手腕都细得如同青笋,仿佛连比酒壶重的物事都拿不起来。
女孩们温言软语地劝酒,两名客人醉眼朦胧。他们越说越开心,渐渐靠在了一起,盛天钰悄悄地伸手入怀,将一个物事飞快地塞进了王知州的手中。
碧瑶低眉顺眼地笑,跟其他的姑娘并无不同,但她的眼睛却像是鹰隼般犀利,始终不离盛天钰分毫。
在刹那间,她拔出了刀。
刀是短刀,只有半尺长,巧妙地藏在发髻中。几乎在她拔刀的同时,她的身影就消失了,人们只听到桌椅翻倒刀光闪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等他们再回过神来时,只见冲进来的护卫已经有两名身负重伤,雅阁的窗户被冲破,那如青鸟般的少女早已一去不回。
王知州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几欲昏厥,完全没留意到手中空空落落,密函早已不翼而飞。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在茅屋的灯下,青衫磊落的老头子,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吟诵着关于江月的诗词。
虽然这晚的月亮淡得像个可怜,像个一病不起的孩子,可仍然无法抹杀他的好兴致。
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响,仿佛花苞坠落。
他和衣走出茅屋,只见墨锭般的夜色中,正站着一个身穿绿衣,浑身鲜血的少女。少女笑了笑,颊边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妖异中添了可爱。
她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伸出手,将一卷小小的羊皮塞进了他的手掌中。
“干得不错。”老头子满意地点了点,而碧瑶难得温顺地走进了茅屋,两人在漫漫长夜中,共品着一壶温热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