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并没有阻止碧瑶,那少女如同烈火,从不知迂回,多年之前,她也是这样霸道直接地闯进了自己的生命,根本没留给他后退的余地。
如今这团火烧向了她心爱的少年,一去不回头。
很少在一处定居的驱魔师,难得地在常州逗留了两个月,还好这个临水的城市热闹繁华,闲适的时光也过得飞快。
只是风起的时候,夏雨淋漓之时,他会坐在茅屋中,看着野花点点的院落,想起昔日跟碧瑶的过往。
她一贯是个争气的女孩子,刚跟他的时候力气孱弱,只能锻炼速度。那时不论寒冬还是炎夏,总能看到她负重奔跑的样子。
开始她绿色的身影像一只笨拙的小龟,但渐渐地就像矫健的羚羊,终于有一天她变成了一阵风,稍一晃神就不见了她的影子。
后来他开始派给她危险的任务,她每次都完成得十分出色,毫无怨言。他如今不必从前,驱使的妖怪所剩无几,只有这娇小的女孩擅长攻击。
本来他是想找回昔日厉害的属下,就卸下她细弱肩膀上的担子,可是没想到这一找就是几年,碧瑶居然奇迹般地抗下了所有的任务,替他在江湖上扬了名。
“缘份到了啊……”白衣黑帽的少年倒了一杯青梅酒,叹息般说。
阿朱随夏风现身,伏在他的怀中,像是看透了主人的寂寞。一枚黄叶似附和他的离愁,施施然从树上飘落,以凄美的姿态,拉开了秋日的序幕。
似乎只下了几场雨,暑气就消散了不少,风中有了些许怡人的凉意。江上歌舞渐歇,碧水潺潺,仿佛倾诉着说不尽的寂寥。
这晚落雨方歇,老头子刚打发了朱文浩,在屋中一边咳嗽一边看书,茅屋的门就被人大大咧咧地推开了。
来的正是消失了已经两个月有余的碧瑶,她笑嘻嘻地看着年少清俊的老头子,拎着一盒糕点。
“呦,还知道回来啊?”老头子咳嗽着看了她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几十天不见,碧瑶竟然长大了。
她梳了个松松堕马髻,穿了件嫩柳色的半臂,蓝色纱裙,虽然还是一样的面孔,却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就连她那能一眼望到底的瞳仁,都有了些欲说还休,妩媚动人的意味。
大概唯一没变的,就是她颊边的两个梨涡,笑起来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可爱。
“当然啦,这不是还买了点心看你。”碧瑶小心翼翼地将糕点放在桌上,坐在了他的身边。
漫漫长夜,她曾无数次地像这样靠在他的肩上,看他写字或者讲述暗夜中的传说。可同样是亲密无间的姿势,如今却像是隔了万丈鸿沟。
“老头子,我是想来跟你解约的……”碧瑶终究还是年轻,喝了几杯酒,终于说出了来意。
“是为了他?”少年驱魔师只扬了扬眉,毫不惊讶。
“是的,我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真正地活着……”
“这么说,跟着我的日子,是如同行尸走肉?”老头子漫不经心地,眼底却凝结出薄冰般的寒意,“可别忘了,那个富贵公子没多少自由,你觉得他的家族会让他娶个妖怪?”
“只要在盛郎身边就好,我怎么敢奢求名分?”碧瑶听不出话里的讥讽,仍羞涩地倾诉心事,“他已经答应带我回杭州,会置一处小院子,跟我长相厮守。”
“可是跟我解约的话,你可能连人形都变不成。”老头子咳嗽了两声,似讥笑她的愚蠢,“再说凭你那盛郎的本事,能自立门户吗?”
“你怎样说我都可以,但不许说他。”碧瑶突然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看他,“而且他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你盗走了密函,难道就没半点愧疚吗。”
“笨成那样,被偷也是应该,怎么你们谈情说爱,倒跑过来跟我算账?”
“死老头子,我恨你!”他说得句句在理,碧瑶恼羞成怒,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速度极快,动起来宛如光影,寻常人根本无法躲避。
少年唇边渗出鲜血,更衬得他脸色如纸一般苍白,他却并不生气,眼中满含讥讽,只斜睨着她,似在嘲笑她的愚蠢。
碧瑶气得脸色胀红,抬手又要打他。
但这次她那从未落空过的手,却被少年牢牢抓住,她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知道他的速度比自己更快。
“碧瑶,好自为之。”老头子面如凝霜,冷冷地说。
碧瑶的脸色由红转白,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桌上只留下了半碟桂花糕。那香甜的糕点再也没人品尝,在秋风中干涸裂开,像是他们无法挽回的关系。
秋天的脚步渐行渐近,午夜风凉,有时院子里传来轻响,老头子都会披衣而起,推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