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会长这人生中的最后一桩买卖做得十分成功,当六月的盛夏来临之际,他的儿子已经带着丰厚的利润从北部满载而归。
“他们都说我贪财,可是并不知道,我这么做,其实是在为自己心爱的孙女准备嫁妆。”据说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曾在酒过三巡后,爽朗地笑,“如果不是为了明月,我才不这么拼呢!”
当这些流言像是风一般传入老头子耳中时,他正在跟朱老爷一起,在文殊寺主持捐赠佛祖舍利的仪式。
在平静的诵经声中,在飘渺的香火里,身穿锦衣的少年,难得平静喜乐地微笑,笑那变成白骨的商人错得彻头彻尾。
不是每个人都见利忘义,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遁入魔道,因为他们的心中有爱,与那些尘世间难得的温暖比起来,绝对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呢?
平江府恢复了平静,商人们的生意越来越顺利,商会也有了扩建的计划。但老头子却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炎夏中过得十分抑郁,因为青岚很不听话,他从来不回应主人的召唤,却也不愿解约。
这晚老头子照例守着眠狼那个闷葫芦在小楼中喝酒,青岚大摇大摆地出现了,这次他没有给他变荷花,也没有弄好玩的把戏取悦他,而是气鼓鼓地坐在桌边,喝起了闷酒。
眠狼跟他秉性不合,一看他来就拿起宝剑,闷声不吭地起身下楼。
青岚这天穿了件白色长衫,袖口衣领都滚着金边,越发像个风流公子,只是他喝了两杯闷酒,突然赌气般瞪着烛光中的少年。
“你等着瞧吧!我永远都不会跟她分开!”他边说边拉过老头子的手,将一口血吐到了他的手掌中。
人与妖的关系在刹那间解除,青岚那张狐狸般的脸,再次变得遥远而陌生。
“她嫁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得意地扬起细长的眉眼,桀骜地说,“白首不相离,不是只是唱唱而已,我还要继续守护她的家族呢。”
“难得你这么有志气……”这副样子令人哭笑不得,老头子只能举起酒杯,作势要敬他酒。
但是这个行迹无常的家伙再次化为一阵旋风,在他狭窄的房间中转了几圈就消失了,临走时还打翻了他那来之不易的樱桃奶酪。
十分可恨!
仿佛是为了向老头子示威一般,次日午后,毒辣的太阳晒得树叶变蔫,蔷薇萎谢之时,一艘小船来到了他的小楼下。
“住在这里的是老头子先生吗?”酥得入骨的吴侬软语在窗外响起,彼时他正在懒洋洋地睡午觉,连忙仓惶失措地跑下楼。
只见河道中正停着一艘精致的小船,船边站着一位梳着丫髻的婢女,见走出一位少年公子出来,少女立刻朝他福了一福。
他朝婢女回礼,却不知她所为何来。
“我家娘子昨晚做梦,听说你能帮老爷解决心事,才特意来拜访的。”小丫头掀开了船舱中的珠帘,只见里面坐着一名艳光四射的少女。
少女身穿石榴罗裙,芙蓉色上衣,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却正是郑会长家的千金明月。
她的膝头上盘踞着一只毛茸茸的棕色狐狸,那狐狸却偏偏长着一张玉面,眉眼细长,正在挑衅地望着他。
“先生,我家的花园昨日动工,但是又出了怪事,所以才找到了你……”明月走出船舱,怀抱着狐狸,声音甜腻地跟这文雅的少年说清了原委。
“这是?”老头子哑然失笑,明白了她的来意,明知故问地指向她的怀中。
“哦,它叫小青,是我养大的狐狸。”明月漂亮的大眼中满含笑意,点了点小兽湿润的鼻尖,温柔地说,“它最近真是寸步不离呢。”
“你不会离开它吧。”
“当然,走到哪里我都会带上它的。”妩媚的少女点了点头,又跟他谈起了园子的事情。
这天午后碧水潺潺,天光宜人,在夏日的熏风中,似乎传来了谁低低地吟唱《白头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