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幸福,怪不得男人年纪一大就想成家……”他感慨着说。
“我可不这么觉得,谁要去伺候男人……”灵雨翻烤着炉子上的肉,气得脸颊绯红,连眼下的小痣都跟着跳动,“混蛋,我只买了两斤肉啊……”
但烟花大作,淹没了她的咒骂,在绚丽的光影中,两人的嫌隙似乎也随着这辞旧迎新的气氛化为乌有。
半个月后的上元节,老头子养好了身体,带着糖奴神采奕奕地逛灯会,猜灯谜,玩得不亦乐乎。
但她却始终提不起精神,一副愧疚的神色。
“对不起,如果我的动作再快一点,《海国图》就不会丢了。”走了半晌,这个可爱的小妖怪低着头道出了歉意。
“谁说《海国图》丢了呢?”老头子朝她眨了眨眼,站在五彩花灯中笑。
实际上他那天抢回的辛夫人的包裹中,只有一些珠玉首饰和佛经法器,哪里有《海国图》的影子?
他将错就错,以一张假图骗过冢狐,不但可以让他死心,更摸清了这阔别已久的宿敌的实力。
“可、可是,如果他拿走的图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糖奴听他说清原委,却越发迷惑。
“被顾羲禾带走了,他是打算把它交给父亲的。”老头子走到糖奴面前,轻轻地问,“糖奴,你是在哪里杀掉的他?”
糖奴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以不可置信的眼光望着他。
“他应该带你一同上路了吧?行礼里有装过昆虫的陶罐,但却是空的,当我看到它时,就猜到了一切。……”
她面色一僵,但随即就低下头,小声哭泣起来。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再次浮现在眼前,在去往泉州的大船上,她还满怀少女旖旎的春梦,顾羲禾却融化了松香,在灯下温柔地对她笑。
“糖奴,一点都不痛的,我要将你做成最美丽的琥珀,送给父亲。”他持着装满松香的玉勺,将她钉在模具中,钩子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多么漂亮的翅膀,多么碧绿的颜色,不枉我养你这么久……”
那时她才明白,她始终是他的玩物。他所有的爱意温存,细心呵护,都是为了让她保持最艳丽的姿态死去。
但顾羲禾却没有想到,他面对的,却是因满怀对他的爱而成为精魅的昆虫。一片浮冰凭空出现在运河上,撞漏了大船。
他们不得已改走陆路,却又莫名其妙地失去方向,在荒野中迷路,风流倜傥的少年,在寒风冷雪中慢慢成为了一具尸体。
当忠伯逃离困境后,她心中被悔意和负罪感充斥,在一个温暖的夜晚从陶罐中逃出,使用障眼法一路回到顾家,变成了顾羲禾的模样。
人类总是如此残忍,高高在上地玩弄其他生命,却也难逃被妖怪杀死的命运。
老头子抚摸着这可怜姑娘的秀发,似乎在安慰痛哭流涕的她。
可是她的心情他再明白不过,当我们年轻时,总是会奋不顾身地爱上过一个人,不求回报,不计付出,却往往为情所伤。
但却并不知道,伤害我们的其实并不是那个冷酷的爱人,而是自己奉献的那些卑微的、痴心的、却又浓烈如火的爱。
上元节的灯火,彩灯缤纷,如千树花朵在东风中绽放,又像是将天上的星子都搬到人间。蓦然回首时,昔日的离人,却早已消逝在灯火阑珊之处。
再不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