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日轮正缓缓从海面上升起,万道霞光照亮了这寂寥的荒岛,荒岛边的大船,以及船上的一对俊男美女。
长夜逝去,风雨消弥,就像这世上的所有轮回,在死亡之后,新生随之而来。
当海面被朝阳染成金红色时,海下仍然一片漆黑。灰衣的少年颓然站在密室中,十分疲惫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他抬起眼帘,轻轻地问,或许是一晚的鏖战,或许是手下妖怪们接连死去。
他从未觉得如此疲惫,连动一根手指都十分艰难。
“灵雨啊。”少女抖了抖大氅,坐在了椅子上,黑衣裹着她玲珑娇小的身躯,像是一只蝙蝠。
她的眼睛是黑的,柔顺的长发也是黑色的,甚至连呼吸都像是夜风般悄悄。
她隐秘又暴露,她骄傲又低调,如果老头子是个行走在长夜中的人,那么她就是黑暗中的黑暗,是夜色本身。
“这是你的名字?”
“是的,这点我从未骗过你。”灵雨睫毛轻颤,笑出了声,宛如夜雨打花窗般细碎,“因为你屡次破坏我的好事,我就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寻找你的漏洞,却发现你的心毫无破绽,所以只能想办法制造机会。”她说罢长叹一声,“幸好,你很渴望爱,你总是逃避感情,然而那正是你空虚的证明。”
灰衣少年面无表情,却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悄无声息地。
“结果你果然上钩了。”想到过去种种,她笑得色如春花,连眼角下的小痣都彰显着得意。
“那很好,证明我还有一颗人心。”老头子低低地回答,他锋芒尽失,看起来就像个不起眼的,沧桑落魄的少年。
“你看到了外面的枭?”灵雨突然转变了话题,“他是第二个住在这牢中的人,而之前的那个,就是我……”
她表情淡漠,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把我关在这里的,就是徐福。他想做出最厉害的妖王,起初我是被当饲料丢进来的,但是我却杀了这里的妖王,取代了它。”灵雨眼珠一转,以欣赏的眼光望着面前俊逸的少年,“我的力量不如它,但却在短时间内发现了它的弱点,将它置于死地。从这方面的天赋来说,我们是一样的。”
“是吗?荣幸之至。”老头子朝她欠了欠身。
“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徐福珍惜我,觉得我是他这辈子的杰作,将不老不死的方术传给了我。而就在当天,我破了他的方术,取代了他,成为了这座岛的主人。”她轻轻地说,“从此以后,我不敢爱任何人,感情是毒药,连最厉害的术士都能击败,何况是我?”
老头子并不傻,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那注定是另一场充满阴谋和算计的风花雪月。
灵雨站起来,朝空中招了招手,贴满咒符的骨骼发出“喀嚓”轻响,宛如有生命般从地上爬起来。
她依偎在白骨怀中,幽森森的黑眼睛望着老头子,长长叹息,“真是可惜,如果你可以再多爱我一些,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伙伴。”
“从未付出过的人,哪有资格无限地索取?”灰衣少年别开脸,似乎不愿再看这美艳神秘的少女一眼。
“你爱过我吗?”灵雨轻轻地问,竟有些紧张。
“不。”
“你恨我吗?”
“恨之入骨。”
“那我就放心了。”她松了口气,脸颊潮红,“恨是比爱更长久的感情。”
他们都活了太久,经历太多,知道所有爱的终点是淡漠,而恨却宛如烈火,越燃越炽。爱无法抵达的地方,恨可以轻松逾越。
如果不能相爱,那么就用余下的生命相互憎恨。因为有恨,落雨天、阑珊夜、寂寥时,每当内心感到孤独,你的影子就会在眼前浮现。
那是另一种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是两个灵魂的抵死缠绵和永恒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