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今天吃的莲子羹可喜欢?”媚娘问向孩子,但孩子根本不回答她,只疲惫地别过脸。
“该午睡了吧,姐姐这就带你去睡觉。”她牵起孩子软糯的小手,把他安置在价值千金的玉榻上。
这个妖冶艳丽的女人轻轻地为孩子一边打扇一边哼歌,像是个满怀无限爱意的慈母。孩子很快就睡着了,风在空旷的房间里涤**,拂过男孩漆黑的长睫,拂过媚娘黑亮的青丝,拂过房梁上一片漆黑的亮缎衣角。
眠狼怀抱宝剑,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温馨平和的一幕。媚娘的歌在午后的阳光中飘扬,丝丝缕缕,仿佛夏日里的凉风,轻易便吹进了人的心尖上。
他冷酷而俊美的脸依然少有表情,葱管似挺直的鼻梁上,却浮出点点汗珠。
他像是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直至媚娘哄睡了弟弟,直至骄阳现出一丝颓意,这冰雕似的人儿才遁入盛暑的熏风中,消失不见。
圣人因盛宠贵妃,赐给杨国忠一支由3000禁苑士兵组成的军队,剑南将军李福德是杨国忠的心腹,趁此机会,又招募了一万人置于灞上。
可惜他的太平日子还未过几天,哥舒翰便上表请求灞上军队驻守潼关。如今哥舒翰是前线总指挥,天下军马皆听从他的调遣,朝廷不得不答应了他的要求。
而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这只队伍的将领杜乾运接到了一封印着火漆的密函。信是以哥舒翰的名义写的,让他速去潼关军营,有重要的军事会议要开。
杜乾运仅带了几名亲信,就匆匆赶到潼关。雨打红花,凋落了盛放的木槿和芍药,在一片花残柳败中,他见到了哥舒翰。
这位驰名天下的名将,像是只疲惫的狮子似地躺在卧榻上,但即便行动不便,这只狮子仍然不怒自威,眼光里满含肃杀之气。
但这些都没有什么,最令杜乾运讨厌的,是哥舒翰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那是个看起来仿佛总是在笑的男人,看服饰应该是任判官一职,但他却完全没有军人的粗狂之气,脸润得像上好的白瓷,表情温和可亲,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令他的五官透着几分精明。
如果不是唇边修剪整齐的美髯,这男人简直像极了高高在上的菩萨。
“这是赵判官,杜领军尽可放心。”哥舒翰虎眼微眯,看起来似乎异常困倦。
杜乾运躬身站在厅堂中,漆黑的天幕中骤然响起一声闷雷,雨水像是鞭子般抽打着窗棂,冷风挟着雨水灌了进来,令他背后泛起一丝凉意。
“哥仆射,不是有军机要仪,怎么没见这里有别人?”在这骇人的沉静持续了半柱香功夫之后,杜乾运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请示自己的上司。
“杜乾运,你可知错在哪里?”哥舒翰骤然从榻上暴起,大喝一声。一道闪电破空而过,将他怒气勃发的脸孔照得似罗刹般狰狞。
“属、属下不知……”杜乾运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理智**然飘飞。
“你居然敢在屯兵于灞上,动摇前线的军心!”哥舒翰厉声呵斥,“军士皆议论纷纷,说这支队伍其实是朝廷在防备我们。”
“这、这不关属下的事啊!”杜乾运百口莫辩,他不过是个领军,之前的所为都是听从右相的安排。
闪电像是蛛网纵横交错,似乎将天地撕裂成无数块。而在天幕被撕扯劈裂的同时,一柄长刀,准确地贯穿了杜乾运的心脏,染血的刀尖,透出他的前胸。
杜乾运仿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左胸的伤口。但这一刀既准且稳,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在生命最后的瞬间,他倒在冰冷的地上,看清了拿刀的男人。那人玉面似佛,丹凤含精,却是哥舒翰口口声声让他“放心”的赵判官。
“恭喜将军,又得到一万兵马。”赵欲为却看也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杜乾运,躬身向哥舒翰道喜,但即便他谦卑而恭敬,却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刀。
哥舒翰满意地笑了,他挥挥手,示意赵欲为退下。很快有兵卒进来抬走杜乾运的尸体,将地洗得一尘不染。
风雨飘摇,吹得室内烛火忽明忽暗。哥舒翰倚在榻上打盹,享受着这夏日难得的凉意,仿佛方才的杀戮根本就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