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还在犹豫什么?快动手吧!”身后的家老与公输弟子们焦急地催促道。
“动手吧!”
“斩了这逆子!”
“走吧,现在就走。”老人默默松开双手,俯身从地上提起了公输班遗落在地的两柄长刀。
公输班心底一惊,他从老人的话语中听出了诀别的味道。
“作为先王旧臣,我必须信守对先王的承诺。”老人将一柄长刀塞给公输班,自己留下了另一柄,“而作为公输家主,我必须对我的族人负责。”
“走!”老人重重推了公输班一把,随即猛然转身,对着身后大惊失色的公输弟子们纵声高喝:“公输家逆子公输班,夜袭公输府邸,斩杀公输家主后逃之夭夭!公输家有愧于国君,愿悬挂家主头颅以示惩戒,望国君开恩,放公输家一条生路!”
老人说着将长刀横在脖颈前,眼角余光看见侧门被一道黑影撞开,身后的公输班已然不见踪影,微微松了口气。
“见了三桓的兵马,你们就这样回答。族内事宜,暂由家老代管,直到选出新一代家主。”老人淡淡说道,旋即凄凉一笑,“诸君,老夫先走一步了。”
说罢,长刀精准而凶狠地撕开了老人的喉咙,成群公输子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哭天喊地地奔上前来,但他们接住的,已经是一具抽搐着咽了气的尸体。
公输家主,于宫廷内乱之夜宣告身死。
“看清楚了吗?”不远处的树梢之上,两个掩埋在积雪之下的身影一边哆嗦着,一边震惊地彼此对视。
“不用大声嚷嚷,我又不瞎,自然看得清楚。公输家主放走了公输班,选择以死谢罪。”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公输家主的气概真是叫人叹服。”
说话的两人正是一路追寻公输班的踪迹至此高石子与公尚过,一路上两人对公输班的态度产生了明显的分歧。高石子无法原谅公输班擅自牺牲墨者的行为,今夜那些身死的墨者大多是跟随他多年的玩伴,依照高石子的意见,墨家应该替死去的墨者讨一笔血债。但公尚过对此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一个活着的公输班比死了的公输班更有用,先不提公输班精妙绝伦的机关术技术,只说今夜在宫廷内大开杀戒的浴血甲,要解开它背后的秘密,少不了公输班助力。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边争执着一边跟随公输班来到公输府邸,恰好撞上了眼前这一幕。与公输子弟们一样,他们也没有听清公输家主死前究竟对公输班说了什么,但他们清晰地看见了老人将一块玉佩塞进公输班怀中,随后扯着嗓子大喊着“快走”。这一细节很难不引起两人的注意。
“公输家主此举是何意?给公输班跑路的路费么?”高石子思索道。
“我认为更像是信物,某个秘密的见证。”公尚过低声反驳道。
“好了,不管是路费还是信物,我看都是徒劳了。”高石子的目光追随着公输班的背影,眼见他不知是跑昏了头,还是一心求死,竟一头撞进了一小队巡城的武卒队伍中。而身披着残破浴血甲,手提带血长刀的公输班怎么看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武卒们立即将公输班团团包围起来。
“不能让他死在这,墨子一定会想要见到一个活着的公输班。”公尚过说着便要往树下爬。
“不能让他死在这?”高石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搞清楚这会他是被三桓家的兵马围着!这事是你我能作主的?”
“不过是几个巡城的武卒而已,解决起来不算很麻烦。”公尚过从高处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朝远处奔去。高石子这才想起来,在墨翟对墨者们的训练中,公尚过的潜入与近身作战皆是一把好手。
“我好赖也是墨子麾下头号弟子,怎么能落了下风?”高石子低声嘀咕着,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利落地从树杈上一跃而下,追随公尚过的背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