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支撑防线的将士们如释重负,在弩箭手们的交替掩护下向着城头冲去。登上城墙的鲁军武卒一下反倒成为了无根之木,在断绝了后援的情况下反过来陷入了守军的团团包围之中。由于绝大多数云梯都被开山弩那开天辟地的一箭所击毁,城墙下的鲁军一时间也没法支援城头,只能挥舞着刀剑干着急。
不断有走投无路的鲁军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他们当中的幸运者也许有机会能一瘸一拐地撤回营地,但大部分不是被满地的刀剑所贯穿,便是被城墙之上探头射击的疾射弩所击毙。随着城墙上的鲁军渐渐被清空,弩手们也得以轻松地恢复了射击。
有了之前失误的教训,将官终于有了几分沉稳,没有一股脑让所有的弩手进行射击,而是分梯队、分波次地进行齐射,城墙下的鲁军一时半刻也等不到后续部队的接应,只得硬着头皮从战场溃逃而出。
“弟兄们,上啊!把他们射成肉串!”将官放声大喊。无数密集的箭雨飞驰而去,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留下一具又一具尸体。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半个战站立的鲁军武卒,城墙上的一众守军这才停止了射击,一个个呆滞地站着,仿佛不相信自己从这场血战中幸存下来了。
而一旁箭塔上的宁吾也是心有余悸地站起身,从怀中摸出父亲留下的布帛,按在胸口,微微松了口气。
“谢老爹保佑,至少是活下来了。”他轻声说道。
公尚过猛然回过身,听见身后有飞速靠近的脚步声。但没等他挥刀,身后的人连忙大喊:“自己人,自己人!”
公尚过一愣,环顾四周一圈,见周遭已经没有活着的鲁国武卒了,这才回过神来,手中的长刀也疲倦地垂落下来。
在远处,鲁军正如潮水一般褪去,战场上只遗留下望不到边的尸体。
“这一战打的比我们想象中要艰难。”公尚过沉重地叹了口气。
事后,根据墨家的统计,两军首日交锋,滕国一方三座城池有近两百人阵亡,伤者则在千人之数。但鲁军这一次试探攻击也总计动员了近一万人的兵马,伤亡总数则高达两千人。
墨翟最初的预测大致是准确的。因为三城的面积过小,鲁军纵使人数众多,也无法施展兵力优势,只能以梯队形势一轮一轮发起冲击,这样的攻击形势无疑是伤亡巨大的。
而根据鲁国在开战之初定下的方略,边境三城应当在首日便被攻陷,随后作为鲁国向滕国国土深处进发的前进基地。在三桓的预想中,边境三城本就不该爆发如此激烈的战斗,他们预想的决战场是在泗水北岸乃至滕国都城脚下。
但现实情况是,首日鲁军动用了极为庞大的兵力发起冲击,付出了惨重的损失,却无法撼动三城的防御。而这仅仅是向滕国发起入侵的第一战,首战失利的情况下,鲁国三军的士气一时间也受到不小的打击。
“公输家的攻城武器可否抵达?”孟武伯向身后的将官催促道。
“没有,探马回报说还在半道上缓缓行进。”将官面有难色。公输家的攻城武器委实过于巨大且笨重,一时半刻难以抵达前线。
孟武伯闻言,心中虽有闷火,却也无法发作。因为鲁国上下都没人预料到,边境上三座小小的城池,不过弹丸之地,居然能阻挡十万鲁军的前进脚步,更没想到在滕国国都的城墙之外已经需要用刀公输家的攻城武器了。
“通知车队加紧运送,尽快与我军汇合。”孟武伯严肃地下令,接着又伫立在高处,远远看着前方那座尸横遍野的城池,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通知部队,明天缩减攻城规模。兵力无法展开的情况下,堆上去再多的人也只是给他们当靶子用。”孟武伯沉吟道,“若攻击没有明显进展,则是时候考虑分兵南下了——我们绝不能在此地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