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忘归……”兰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和我的客栈名字倒是挺相配的。”
“这个厉忘归和少爷好像的确交情很不错,”老张说,“那一段时间里,少爷把生意全部交给手下人处理,家里的事情则扔给我,自己每天都和厉忘归泛舟出海,谈天说地。不过他每次结交新朋的时候,几乎都是那样的,所以我也并不以为意,只是安心替他管家。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了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兰田问。老张讲了老半天,也还在说着一些五年前发生在张敬之身上的琐事,听起来和兰田所问的“战争背后的特殊力量”没有太大关系,但他却显得很有耐心,似乎已经听出了其中的联系。
“首先,厉忘归呆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老张说,“他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比其他任何朋友的时间都要长。此外,少爷那段时间的神情显得很奇怪,好像一方面的确和厉忘归相谈甚欢,另一方面,却又在没人的时候时常显露出很苦恼的神色,像是在被什么心事所折磨。”
“既然是‘没人的时候’,你是怎么看到的呢?”兰田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这个么……哈哈,我也不瞒你了,老哥。那时候我实在有些害怕,害怕少爷和厉忘归的关系……那个……不太正常……”
兰田恍悟,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也难怪,大概你也很少见到两个男人那么亲密吧。”
老张老脸一红:“我有些担心,所以偷偷地窥视过几次,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也因此看到了少爷一个人独处时的情景,好像确实有什么大事,有什么重大的决定在让他十分的为难。所以我又有了新的担心,决定冒险偷听一次他们的谈话。”
“看来你是听到了些什么不一般的东西吧?”兰田问。
老张一仰脖喝下一杯酒,又接连倒了两杯,手微微有点发抖:“不一般的东西?那简直是噩梦。那个厉忘归,他竟然一直在劝诱少爷加入一个很奇怪的组织。他对少爷说,那个组织是……是什么‘神的仆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奉神的旨意’,又说九州大地上的一切根本就无足轻重,神在弹指间就能让所有的东西都灰飞烟灭,人们与其在庸庸碌碌的生活中浪费光阴,还不如听从神的吩咐行事。”
“听起来还有点意思。”兰田若有所思。
“事不关己,你当然可以觉得有点意思,”老张苦笑一声,“我当时可是脸都吓白了,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如此有气度的厉忘归竟然是这样可怕的角色。更可怕的是,少爷显然被他说动了,一直都在认真考虑着他说的话。厉忘归劝他,把全部家产奉献给那个组织,从此为了神效力,和他一样一起做‘神的仆人’。”
“仅仅是为了家产吗?”兰田说,“我感觉,这个厉忘归如果真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不至于为了一个富商的钱财就在他身上耽搁那么久的时间。”
老张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好像知道不少的事情。”
“不,我只是喜欢动动脑筋而已,”兰田回答,“要知道,我在秋叶城里憋了那么多年,天天围着这间客栈转悠,再不多动动脑子,会发霉的。”
老张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说得多,绝不仅仅是家产,最为重要的是一张夏阳张氏和海盗的契约。那是老爷,也就是少爷的父亲过世前和海盗签订的,当时有一个著名的海盗头子被官家抓住了,本来要判死刑。老爷以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那个海盗打过交道,很欣赏他的慷慨豪侠,于是花了不少钱,又动用了自己在天启城的关系,救了他一命。那名海盗头子为了感恩,就和老爷签订了那张契约,三十年之内,只要张家有什么需要,夏阳海域的海盗无不遵从。”
“原来是看上了夏阳海盗的力量……”兰田也干了一杯酒,“眼光独到啊。”
“厉忘归还告诉少爷,神的手指已经在拨动这个世界,整个九州都难免陷于毁灭一切的战火之中,所以他的家产原本也很难得到保全,”老张说,“他还说,即便是天启城中的皇帝,也难免要遵从神的旨意行事。”
“我明白了,难怪不得今天上午你要说出那番话呢,”兰田放下酒杯,“你是在怀疑,这场战争的背后,也是厉忘归和他的组织在推动。”
“我的确是这么怀疑的,”老张说,“因为后来,少爷真的完全按照厉忘归所说的做了,让夏阳张氏五代人的基业毁于一旦,而我……也只好另外想办法讨生活了。”
两人喝光了这壶酒,兰田告辞出去。他站在同归客栈的门口,看着万千银线般不断掉落的雨丝,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厉忘归……神的旨意……”